現場氣氛一窒，太後和公主也都有些震驚，尤其是太後。

　　作為後宮身份最為尊貴的女人，這丫頭同皇帝說話，卻連她都要避着？

　　當然，也可能隻是避着他們身邊的宮人。

　　這丫頭做事的确謹慎。

　　但在宮中，這樣的謹慎，就已經很招眼了。

　　偌大的禦書房裡，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寒氣，殿門緊閉，魯公公和一衆宮人盡皆候在殿外。

　　皇帝渾身怒氣坐在書桌前，面色陰沉盯着眼前膽大包天的女子。

　　“白璇，你接近小九到底是什麼目的？
你所說的隻要朕允許，你什麼都能教小九，又是什麼意思？
”

　　皇帝目光銳利，神色冰冷，他自從宮宴之上見到從邊關回來的白璇，沒從這丫頭身上看到半分懼意。

　　她不怕他這個皇帝，也不怕任何人，他甚至沒從她眼裡看到過半絲驚慌。

　　她鎮定自若，臨危不亂，氣定神閑，胸有成竹，這真的是白鶴軒曾經那個并不出衆的女兒？

　　白璇眸光淺淡，眼裡露出一抹輕笑：“陛下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

　　“你說呢？
難不成你還想欺君？
”皇帝的語氣中夾雜着怒意，沒好氣地說道。

　　白璇不緊不慢地開口：“陛下如果想聽真話，還請多賜我幾張免死金牌，不然，我怕我腦袋不夠砍的。
”

　　皇帝：……

　　這麼有自知之明，看來她知道自己說的話會觸怒他。

　　偏偏他還真挺想聽聽看，她會怎麼觸怒他？

　　“你也知道自己膽大包天？
”皇帝冷哼一聲，神色倒是好了許多。

　　這丫頭内心裡不怕他，但至少表現出對他足夠的尊重。

　　她狂妄，但是并不會肆無忌憚，她認得清自己的身份。

　　或許，這就是他對這丫頭不滿，卻并不反感的理由。

　　但他沒想到，白璇一句話，竟是直入他心底。

　　“陛下，像臣這麼膽大包天，敢和陛下說心裡話的人，這世上除了已經去世的蕭老王爺，恐怕已經沒有了。
”

　　這話就像是一雙無形的手，瞬間攫住了皇帝的心髒，讓他不禁呼吸一緊。

　　已經有多少年，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蕭老王爺。

　　皇帝神色不變，内心滿是震驚：“你也配和朕的好兄弟相提并論？
”

　　“不敢。
”白璇眸光輕轉，開口說道，“陛下想聽的真話，就是臣想竭盡全力，幫陛下教導出一位能夠繼承大統之人，隻要九皇子需要，無論是兵法謀略，還是帝王權術，臣都可以教給他。
”

　　白璇話音落下，空氣中一片寂靜。

　　皇帝雙目圓睜看着眼前女子，眼裡滿是不敢置信。

　　下一瞬，“砰”的一聲，皇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白璇！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妄議大統？
還敢談論帝王術？
”

　　白璇眸光低垂，輕聲道：“陛下不讓說，那臣不說就是了。
”

　　皇帝怒喝一聲：“繼續說！
”

　　聽到這三個字，白璇便知道，這一步雖然冒險，但是走對了。

　　皇帝内心的确有着諸多不能為外人道的話，這些話他渴望說，卻無人可說，也無人傾聽。

　　這種感覺，白璇太明白了。

　　對于學過心理學的她來說，也很容易揣摩皇帝的想法。

　　白璇神色鎮定，輕言細語說道：“大周自高祖帝建國以來，每代君王向來早立太子，或立長，或立嫡，或立賢，以防朝中生變，群臣分裂，可到了陛下這裡，卻遲遲不立太子，不知為何？
”

　　皇帝深呼吸一口氣，看向白璇的眼神愈發深邃。

　　他現在已經不是震驚于白璇的膽大了，而是震驚于她居然能說出他内心所想。

　　白璇輕聲笑道：“陛下并不是不想立太子，不過是沒有合适的人選罷了。
”

　　皇帝心下震驚，卻并不承認白璇所說，他眸光眯起，神色冷然道：“你的意思是說，朕的兒子們都不行？
”

　　白璇迎着皇帝目光，神情嚴肅地說道：“陛下，臣得再強調一下，今日之談話，僅限于臣與陛下之間，且陛下得免臣死罪，臣才敢說。
”

　　“你也有怕的時候？
”

　　皇帝輕輕端起面前茶杯，心情稍微平靜了下。

　　“臣并不是怕，隻是所說之言确有逾越，也确有冒犯，但若陛下覺得高處不勝寒，心中之事想找人說一說，白璇是最佳人選。
”

　　眼前女子從容淡定，不緊不慢，渾身氣質清清冷冷的，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她隻有十五六歲。

　　皇帝目光緊緊盯着白璇，語氣低沉道：“你憑什麼覺得朕會對你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刮目相看？
”

　　“憑臣的所作所為，已經一步一步，讓陛下刮目。
”

　　少女輕柔的語氣透着輕狂，可她所言，又句句屬實。

　　皇帝深呼吸一口氣，開口道：“好，無論你說什麼，朕免你死罪。
”

　　他隻恨不能将這狂妄的丫頭拖下去打闆子，可又想聽聽她到底有什麼樣的見解。

　　皇帝發了話，白璇也就不客氣了。

　　“陛下生有九個皇子，夭折的夭折，病弱的病弱，如今最有希望争奪太子之位的，隻有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三皇子無背景，也沒母家扶持，加上自身能力又不足，陛下打心眼裡就看不上三皇子。
”

　　皇帝不禁嘴角抽了抽。

　　這丫頭不但膽子大，眼睛還毒，竟然連這都看得出來。

　　關鍵是，她居然還敢說出來。

　　“二皇子雖是中宮皇後嫡出，可如同一個沒斷奶的娃娃，凡事聽從皇後和國舅之言，從小被養得性格軟弱，沒有棱角，若是将來成為太子，繼承陛下大統，隻會被皇後和國舅左右，多半成為傀儡，實在沒有陛下的風範。
”

　　皇帝喝起茶來掩飾自己的震驚。

　　居然又被她說中了。

　　“陛下最屬意的人應當是大皇子，大皇子本事強，能力足，的确有一國之君的風範，可大皇子生性冷酷無情，為保自己大位，陛下其餘子嗣，或将全部殺盡，一個不存。
”

　　皇帝胸口劇烈起伏，面色陰沉到了極緻。

　　白璇輕輕擡眸看了眼皇帝，繼續說道：“另外，大皇子若是繼承大統，徐氏一族崛起，徐貴妃和徐丞相得勢，更會大肆排除異己，整個朝堂将血流成河，大周周邊國家定會趁機侵犯，屆時内憂外患，大皇子本事再大，也回天無力。

　　“再者，徐貴妃是個心狠手辣的，而徐丞相則任人唯親，喜有人逢迎，大周朝堂若掌握在他們手上，就是徐家的天下，大皇子不能鏟除扶持自己的母家，就不能保大周江山穩固，這便是陛下喜愛大皇子，卻不立他為太子的緣由。
”

　　空氣中安靜了好一會兒，空曠的大殿中，回蕩着白璇清脆有力的聲音。

　　皇帝目光冰冷看着白璇，怒容滿面：“白璇，你怎麼敢說這種話？
你知不知道這是殺頭大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