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髒咕咚咕咚跳了兩下，又逐漸平靜下來。

　　或許是白璇平日裡給他的震驚不少，此時，他鎮定下來之後，臉上神情顯得格外的平靜。

　　“說吧，你有何罪？
”

　　皇帝擡眸瞥了老十七一眼，端起魯公公剛奉上的茶，慢悠悠喝了一口。

　　十七王爺跪直身子，神情肅穆地說道：“啟禀皇兄，小九落水不假，但……但其實沒昏迷，小九之所以一直未醒來，是因為臣弟給他吃了一顆藥王谷的安歇丸，一直在睡覺。
”

　　皇帝：……

　　一直在睡覺？

　　他手上茶杯微微一頓，冷不丁看着十七王爺：“你的意思是說，你騙了朕，犯了欺君之罪？
”

　　“是。
”十七王爺點頭。

　　要是嚴格意義來講，他不僅犯了欺君之罪，還犯有欺騙太後，欺騙虞妃之罪。

　　“放肆！
”皇帝輕斥一聲，目光沉沉看着十七王爺，“九皇子分明就是昏迷了，朕見得真真切切，你敢說他沒昏迷？
”

　　十七王爺眉頭輕蹙：“皇兄，這……”

　　“陛下聖明。
”白璇輕輕打斷十七王爺，接過皇帝的話道，“正如陛下所見，九殿下落水，昏迷不醒，如今已送往藥王谷醫治。
”

　　皇帝輕輕用杯蓋撇開茶水浮沫，目光深邃看向白璇：“嗯，正是如此。
”

　　還是這丫頭機靈，既然消息已經放出去了，那就不可更改。

　　讓他們都知道九皇子昏迷，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十七王爺頓時明白皇帝的意思了，不禁挺直脊背拱手道：“皇兄放心，師父醫術高明，定會治好小九。
”

　　齊曜突然之間有些發愣，神色奇怪地看着高位上皇兄，隻覺得皇兄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以前的皇兄，敏感，多疑，不信任人，現在卻是這般信任他和璇兒，甚至沒多問其中緣由。

　　“小九雖然送走了，但小九究竟為何會出事，又究竟是誰做的，還需得嚴厲地查一查。
”

　　說着，皇帝語氣沉了下來。

　　他轉眸看向白璇，神色微冷：“白璇，小九出事，你可知罪？
”

　　白璇立在大殿之中，語氣平靜地開口：“臣有何罪？
”

　　“若不是你成為皇子師，小九也不會被推到風口浪尖，更不會小小年紀就出事，你敢說，你沒有責任？
”

　　皇帝目光幽深看着白璇，問出這樣的話，眼裡卻沒有絲毫責備。

　　他隻是，想看看白璇到底是何态度，想看看白璇經曆此事，一路往前的決心是否還有？

　　白璇沒有立即開口，十七王爺忍不住回道：“皇兄，這不關璇兒的事，璇兒離開上京之時，已經鄭重囑咐過臣弟，要臣弟務必保護好小九，是臣弟的疏忽。
”

　　他千防萬防，小心再小心，可沒想到害小九落水之人，竟然是一直在小九身邊伺候，從小九出生起就一直照顧着小九的安嬷嬷。

　　“沒讓你說話。
”皇帝冷冷一句話，将十七王爺頂了回去。

　　“白璇，朕在問你。
”

　　皇帝目光沉沉盯着沉默的女子，一雙墨黑的眼裡深不可測。

　　“是，我有責任。
”白璇輕輕擡眸，目光帶笑看着皇帝，“我最大的責任，就是不該出現在大周，不該認識陛下，不該認識陛下身邊這些金貴的人……”

　　皇帝不禁嘴角抽了抽，眸光微眯起來：“怎麼？
難道你覺得自己沒錯？
”

　　“臣何錯之有？
”

　　白璇定定站在原地，腰闆挺直，臉上神色一片冰冷。

　　皇帝手握住茶杯，神色犀利地問道：“難道小九不是因你而出事？
”

　　白璇冷笑一聲，擲地有聲地說道：“小九是因為是陛下的兒子，是大周的皇子，是大周未來有可能繼位的儲君而出事，如果非要追究責任，陛下當排在第一位。
”

　　大殿裡一片寂靜，魯公公哪怕守在門外，隐隐約約聽到裡面聲音，也不禁汗流浃背。

　　也隻有白三小姐，才敢在陛下面前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了。

　　可他沒聽到陛下的斥責，也沒聽到摔桌子，或是杯子碎裂的聲音。

　　禦書房裡，皇帝嘴角止不住抽了抽，可是臉上神色異常平靜。

　　白璇的内心果然通透，果然強大！

　　她不會因為小九出事，就陷入無端的自責，更不會止步不前，這讓他很佩服。

　　“說下去。
”皇帝聲音微啞，臉上神情一片嚴肅。

　　白璇微微看了皇帝一眼，如同江河直下：“身為陛下的兒子，皇子們天生就沒有選擇，天生就注定了危機重重，小九不被我選中，不被我看重，就不會出事了嗎？

　　“那如此，臣敢問陛下，在小九之前，陛下的兒子當中，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為何盡皆在不同的年紀夭折，而唯一活着的六皇子卻一直卧病在床？

　　“他們都沒有認識過我白璇，和我白璇也沒有過任何交集，可他們能夠幸免于難嗎？
他們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嗎？
不能！

　　“他們為何會有這樣悲慘的下場和命運？
皆因為他們是陛下的兒子。
”

　　白璇一番話，可謂是前所未有的犀利，比之當初判斷大皇子心狠手辣，二皇子乃是鳳家傀儡還要犀利。

　　皇帝面色蒼白盯着眼前女子，久久說不出來一句話。

　　白璇查過這幾個皇子的相關事情，他們不同于那些胎死腹中的皇子。

　　他們每人都是被生母拼死保護，拼了命生下來的，可他們依然沒能逃過悲慘的下場。

　　身在皇家，誰又能夠平平淡淡？
安安穩穩？

　　皇子的命運，并不是他們想選擇，就能夠選擇的。

　　别說九皇子是陛下最喜愛的兒子了，就是他被太後養在身邊，就已足以讓人盯上他。

　　有沒有白璇，九皇子都會出事，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如今正是皇子之争最為激烈的時候，九皇子不出事才怪。

　　白璇臨走之前，不但囑咐了十七王爺，還暗中吩咐過新任禁軍統領羅禹，一旦九皇子出了永甯宮，就要好好保護，絕不能給任何人可乘之機。

　　可誰知道，就在太後宮中，九皇子身邊貼身伺候多年之人出了問題。

　　這很顯然，是很多年前，就埋下了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