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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番外 抓周

善終 玖拾陸 8758 2024-12-25 14:22

  夏日的天亮得早。
天籁『.』⒉

  杜雲蘿邁出屋子,一眼就看見練功的穆連潇。

  身形颀長,劍眉入鬓,一招一式都虎虎生風,看得人挪不開眼。

  穆連潇的身邊,延哥兒紮着馬步,倒也有些樣子了。

  見了杜雲蘿,延哥兒喜笑顔開,喚了聲“母親”,卻是一動也不敢動,老老實實半蹲着。

  反倒是允哥兒,聞聲扭過頭,眼睛驟然亮了,扔下了手中的小木劍,飛撲過來。

  杜雲蘿一把将允哥兒抱了起來,接過垂露手中的帕子,仔細替幼子擦汗。

  允哥兒到底還小些,沒到能學武的年紀,從前穆連潇做給延哥兒的木劍,現今到了他的手上,叫他愛不釋手,每日裡跟着延哥兒一道起床,延哥兒紮馬步,他就在後頭胡亂揮舞着木劍,玩得不亦樂乎。

  抱着杜雲蘿的脖頸,允哥兒咧着嘴直笑,他正是愛說話的年紀,一個人叽裡咕噜的能說上好久,這會兒更是停不了嘴。

  偏生他說得極快,杜雲蘿認真聽了,也還有一小部分聽不清楚,好在,大緻的意思是明白了的。

  允哥兒在問外祖家的長輩們什麼時候來,會不會給他帶好吃的。

  杜雲蘿捏了捏兒子的鼻尖,眼底全是笑意。

  剛要說話,突的就聽見一聲脆生生的“娘”,她趕忙循聲望去。

  才周歲的娃兒粉雕玉琢,紮着兩簇小辮子,邁着小腿兒奮力朝她跑來,身後的奶娘彎着腰架着她兩條胳膊,根本不敢讓她的腳胡亂蹬地。

  杜雲蘿還沒動,允哥兒就扭着身子要落地,嘴裡喚着“娴姐兒”、“娴姐兒”。

  等姐兒跑到了近前,允哥兒湊過去摟着妹妹吧唧就是一口。

  杜雲蘿笑意更濃了。

  姐兒的名字是吳老太君過世前就取好了的,老人彼時精神不濟,寫在帖子上的字卻還是挺拔如松。

  杜雲蘿臨盆生下姐兒的時候,單嬷嬷把帖子送了過來,一并送來的,還有老太君備着的姐兒抓周時要用的東西。

  這是老太君念着想着的姑娘。

  取名為“娴”,意為雅也,盼着姐兒柔美娴靜。

  老人們總說,小娃兒在襁褓裡的時候要包裹緊實些,以後才會乖巧可愛、文靜秀氣。

  偏生姐兒出生的時候正是盛夏,襁褓哪裡裹得住?

  娴姐兒免受其苦,以至于一日比一日皮。

  剛會翻身的時候,就在榻子上不停動,剛能爬的時候,就撅着屁股各處爬,要不是丫鬟婆子們看着,興許就從羅漢床上摔下來了。

  眼看着學會了站立,搖搖晃晃能走幾步了,更是閑不住,恨不能有力氣追着哥哥們跑。

  可她連路都走不穩,又有哪個敢讓她跑?

  隻是娴姐兒不肯,奶娘便整日架着她,讓她蹬幾步又架幾步,模樣滑稽。

  杜雲蘿想管,穆連潇不讓,說娴姐兒才丁點大,有什麼要緊的,就算是姑娘,那也是定遠侯府的姑娘,将來要學着騎馬,玩兒投壺,淘氣就淘氣了。

  一通話說得杜雲蘿這個隻能坐在馬背上裝模作樣的娘無言以對。

  延哥兒深以為然,他的妹妹,那是怎麼樣都好,允哥兒一向唯延哥兒馬是瞻,哥哥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杜雲蘿被他們爺三個說得沒點兒脾氣了,轉頭跟錦蕊說:“祖母取的這個名字,娴姐兒是差遠了。

  錦蕊捂着嘴直笑:“夫人,老太君若是還在,肯定比侯爺和哥兒們還縱着姐兒。

  杜雲蘿忍俊不禁,笑過了之後,又忍不住感慨。

  吳老太君畢竟是不在了。

  今日是娴姐兒周歲。

  府中大孝未出,一切從簡,娴姐兒滿月、百日時都很簡單,這回抓周,一樣也簡單。

  杜雲蘿隻給族裡、杜家、周家那兒遞了帖子。

  人66續續來了,見到娴姐兒,各個笑得合不攏嘴。

  甄氏本就偏愛姑娘家,抱着娴姐兒“囡囡”、“心肝”喚個不停。

  唐氏牽着湉姐兒,掩唇與杜雲蘿說笑:“自從有了娴姐兒,你就再不是母親嘴裡的‘囡囡’了。

  杜雲蘿笑着啐她:“哪裡是自從有了娴姐兒?
分明是有了湉姐兒之後,我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嫂嫂知我心傷,還來笑話我。

  唐氏扶着六個月的肚子笑個不停:“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還這般不知羞。

  杏眸笑彎了,杜雲蘿抱着湉姐兒不放手,也許是前世情感作祟,即便她自己生了個姑娘,在她心裡,這世上最最惹人疼的姑娘還是湉姐兒。

  到了時辰,依着規矩擺了香燭祭拜,姐兒坐在拼起來的八仙桌上,周圍擺滿了各式玩意兒。

  娴姐兒是個不肯歇的,雙手往前一撐,蹬着小腿兒撅着屁股就要爬起來,逗得衆人笑個不停。

  一雙烏黑的眼睛到處看,似是什麼都喜歡。

  允哥兒看得目不轉睛,嘴上問着延哥兒:“哥哥抓了什麼?

  延哥兒想了想,答道:“母親說我抓了虎符。

  定遠侯府的嫡長房嫡長孫,抓了個虎符,傳到了宮裡,連慈甯宮裡都誇贊不已。

  延哥兒前些年不懂,這一年多又是練功、又是開蒙,多少曉得了些道理,對肩上的膽子亦有點兒懵懵懂懂的,對自己抓周時的表現,隐隐是雀躍的。

  杜雲蘿聽得清楚,擡眸去看穆連潇,見他亦是轉眸看過來,一手做拳,抵在唇邊,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看來也是想到了延哥兒抓周時的事兒了。

  分明過了好幾年了,卻還跟昨兒個一樣清晰。

  隻是他們夫妻笑鬧時說的話,誰也沒告訴過延哥兒罷了。

  延哥兒起手抓了個虎符,又要伸手去抓時,就被穆連潇抱開了。

  穆連潇說,延哥兒是要抓胭脂了。

  往後,準跟他一樣,是個疼媳婦的侯爺。

  杜雲蘿想起那些話,就忍不住嗔了穆連潇兩眼,心裡哼哼着“厚顔無恥”,比她的臉皮可厚實多了。

  花廳裡人人都關注着娴姐兒,誰也沒注意到他們夫妻的小動靜。

  允哥兒又在低聲問:“我、我抓了什麼?

  延哥兒摸着鼻子嘿嘿直笑。

  允哥兒抓周的時候,那是所有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杜雲蘿記得清楚,當時八仙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允哥兒坐在正中,大眼睛東看西看的,半晌都沒出手。

  周氏出聲哄他抓,延哥兒更是急得這個那個的跟他說話,允哥兒依舊穩如泰山一般。

  等到杜雲蘿都琢磨着是不是該開口催他了,允哥兒突然就動了。

  迅雷不及掩耳,左手抓了小木槍,右手抓了一把桂花糖。

  這般迅,穆連潇都沒來得及攔住他的右手。

  一屋子哄堂大笑。

  允哥兒不知道旁人樂呵什麼,他隻跟着笑,緊緊抱着他的木槍和桂花糖,樂不可支。

  杜雲蘿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允哥兒愛甜口,還不是跟她學的?

  等送走了賓客,回到了屋子裡,穆連潇都一個勁笑話她,說虧得允哥兒還知道抓個小木槍,若隻抓了桂花糖,将來都不曉得怎麼跟允哥兒講。

  偏偏廚房裡還送了碟撒了糖桂花的米糕來,杜雲蘿又羞又惱,捏着一塊塞到穆連潇口裡,堵了他的嘴,嗔道:“我喜歡的明明是姜糖!

  因而兩年過去了,杜雲蘿都沒跟允哥兒說過他抓周時的事情。

  延哥兒見弟弟問起,輕輕捏着他的臉頰想說,話還沒出口,就見娴姐兒動了。

  娴姐兒左右開弓,刷啦啦地,把所有她能夠得着的東西,一并都攏到了身前,全部抱在了懷裡。

  姿勢要多霸氣就有多霸氣。

  一時間,所有人都怔住了。

  唯有娴姐兒,似是還覺得不夠,搖搖晃晃地還要去扒拉稍遠些的東西,就像是這一桌子,她全部都不想錯過。

  杜雲蘿撲哧就笑了,衆人跟着一道笑起來。

  穆連潇亦是揚着唇角,上前把娴姐兒抱起來,捏着軟軟的手心,不舍得放開。

  來觀禮的都是近親,即便有些心懷異樣心思的,這樣的日子裡,也不好開口說掃興話,反倒是有不少嘴巧的,紛紛誇贊娴姐兒,說她一身都是将門姑娘的豪爽,說她有吳老太君當年雷厲風行的魄力,引得旁人紛紛複議。

  杜雲蘿挽着甄氏直笑,這什麼都不懂的小娃兒抓周,哪裡看得出魄力來?

  可好話人人愛聽,杜雲蘿聽得高興,穆連潇聽了更是心花怒放。

  娴姐兒不管别人說話,她隻知道,好不容易攬到懷裡的東西都沒有了,撅着嘴就開始哼哼。

  穆連潇眼睛尖,見娴姐兒的視線落在一根小羽箭上,便拿過來交給了她。

  這羽箭是吳老太君準備的,一衆姑娘家喜歡的胭脂、東珠、布偶人裡頭,就隻有這根羽箭獨具一格。

  娴姐兒一把抓在手裡,自顧自揪着尾部的羽毛,不肯撒手了。

  “姐兒最喜歡的是這個呀?
真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好話一串接着一串,好生熱鬧了一通。

  待散了場,杜雲蘿送走了賓客,回到韶熙園裡時,娴姐兒還坐在羅漢床上折騰她的小羽箭。

  姐兒年紀雖小,手勁兒卻不小。

  饒是那羽箭結實,羽毛也經不住娴姐兒的硬拽,看起來慘兮兮的。

  杜雲蘿念着這是老太君留下來的東西,白白叫姐兒玩成了這樣,想收回來,換一個東西給她,娴姐兒哼哼唧唧不樂意。

  外頭腳步聲傳來,杜雲蘿擡眸望去,見是穆連潇從周氏那兒回來,沖他努了努嘴:“最多三天,連跟毛都要不剩了。

  穆連潇大笑。

  延哥兒湊過來,擡頭看着穆連潇:“父親,我什麼時候能學射箭?

  “馬步都沒站穩,小胳膊就想拉弓了?
”穆連潇笑話他。

  延哥兒下意識扭頭看了眼娴姐兒,又回過頭來,一本正經與穆連潇道:“妹妹喜歡羽箭,我會射箭了,以後就能教妹妹。

  允哥兒一聽,立刻沖過來抱住了穆連潇的腿:“我也學,我也學。

  兩個小東西,滿心思都是妹妹,叫人啼笑皆非。

  穆連潇也不诓他們,讓他們好好吃飯長個兒練功,等娴姐兒能學射箭的時候,兩個做哥哥的,肯定已經是高手了。

  延哥兒聽進去了,興高采烈的,允哥兒卻有些低落,他還不能練呢。

  隻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心性不定,低落了沒一會兒,又樂呵呵去逗娴姐兒了。

  三個孩子自己玩作一團,逗得屋裡丫鬟婆子們笑聲不斷。

  杜雲蘿坐在一旁,一面随意搖着蒲扇,一面看他們鬧,突然之間,手中蒲扇叫人抽了去,穆連潇在她身邊坐了,一手替她搖扇,一手握住了她的手。

  指腹在掌心裡輕輕摩挲着,跟提筆作畫似的勾了個形,有些癢,更有些暖。

  杜雲蘿倚着穆連潇,忽然間有些困頓,她不禁阖了眼。

  孩子們的笑聲不輕不重的,呼吸之間,是穆連潇身上的皂角味道,杜雲蘿安心極了,睡意愈濃。

  半夢半醒着,似是做了一個夢。

  夢裡,孩子們一年一年長大,她又添了一個兒子,哥兒們能騎馬能射箭能舞槍,娴姐兒投壺從來沒有輸過人。

  錦蕊、錦岚都嫁了,她身邊伺候的人手換了一批又一批,她張羅着兒女婚事,和穆連潇一塊給孫子輩取名。

  她又成了老太太,她還是誦經念佛,卻不再是孤零零的,即便到了這把年紀了,丈夫的身影依舊健朗……

  杜雲蘿緩緩睜開眼睛,頓了頓,思緒才慢慢收攏來。

  孩子們還未長大,她還是青絲烏,想到夢境,杜雲蘿不由就莞爾笑了。

  穆連潇見她轉醒,指尖在她手心裡刮了刮。

  杜雲蘿擡眸看他。

  穆連潇垂着眼簾,眼底漫着淺淺笑意,映着她的模樣,他柔聲問道:“雲蘿,是不是做夢了?
夢見什麼了?

  言語之間,溫熱呼吸噴在她上仰的額頭上,她燦然笑了起來,眸中滿滿都是柔情。

  “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明明才睡了一小會兒,夢境卻是那般長,杜雲蘿笑着,“院子裡的雲蘿花開了謝,謝了又開……”

  世子,我啊,夢到我又老了,而這一次,你還在我身邊。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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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感言不計入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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