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蘿從内室裡出來的時候,就看見延哥兒低垂着腦袋坐在羅漢床上。
“怎麼了?
”杜雲蘿上前,柔聲問道。
延哥兒指着一旁睡得香甜的允哥兒,撇着嘴,道:“弟弟不理我。
”
杜雲蘿忍俊不禁,屋裡的丫鬟婆子也都笑了。
延哥兒很喜歡允哥兒,整日裡都想弟弟能陪着他玩,隻是允哥兒還太小了,除了吃奶時,其他時候多是在睡覺的。
這就叫延哥兒失望極了。
杜雲蘿握着他的手,耐心與他說道理。
她前幾日才從耳室搬回了正屋裡。
算算日子,杜雲蘿的月子早就結束了,醫婆來請脈時說,杜雲蘿的身子骨不算強健,不如趁機多靜養靜養,她才又被吳老太君和周氏要求着多躺了差不多半個月。
好不容易能下床了,隻覺得渾身都舒爽了不少,再躺下去,杜雲蘿隻怕都不曉得怎麼走路了。
關于這一點,杜雲蘿也和穆連潇說過,風毓院那裡,若練氏再躺着休養下去,以後怕是就站不起來了。
穆連潇神色凝重。
平心而論,二房做了這麼多惡事,練氏起不來了,倒也不失為一個懲治的好法子。
從結果看,自然沒有問題,可從經過來分析,就不得不叫人惴惴。
練氏的腿傷,不該一躺就是半年。
偏偏二房那兒也換過幾個大夫了,依舊沒有起色。
杜雲蘿猶自琢磨着,突然嬰兒哇得一聲哭了。
允哥兒餓醒了。
垂露趕緊抱了哥兒過去,一面哄着,一面喂奶。
允哥兒是個胃口極佳的,咕咚咕咚喝完,心滿意足了。
延哥兒探腦袋過去一看,弟弟又睡着了,他隻好撅了噘嘴,耷拉着腦袋。
正巧穆連潇回來了,延哥兒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自個兒從羅漢床上爬下來,光着腳丫子往穆連潇懷裡撲去。
穆連潇一把将兒子抱了起來,得了延哥兒吧唧兩個親吻。
杜雲蘿看着那兩父子,不由莞爾一笑。
與延哥兒鬧了會兒,穆連潇才讓奶娘們把兩個孩子都帶了出去,又屏退了人手。
“雲栖剛剛來報的,”穆連潇攬着杜雲蘿的腰身,附耳過去低聲道,“姚八養的那個外室,今日想和相好的逃出城,被城門守軍認了出來,交到了姚八手裡。
這事情叫晉環知道了,我看着她的馬車沖進了胭脂胡同。
”
杜雲蘿聽得目瞪口呆。
雖然沒有實證,但姚八的那個外室的來曆,杜雲蘿已然歸到了穆連慧頭上。
隻是沒有料到,那個外室竟然還有個相好的,還大着膽子要逃脫,又被追了回來,這一切是意外,還是在穆連慧的意料之中?
“晉環去了胭脂胡同?
”杜雲蘿抿唇,“她和那外室吵起來了?
”
“晉環離開後,京城衙門的人去了,外室死了,姚八重傷,聽說是外室傷的姚八。
”穆連潇說到這兒頓了頓,清了清嗓子,才又道,“剪子紮在了姚八下面,就算不死,也要去半條命了。
”
下面?
杜雲蘿一時沒領會,目光下意識地往下瞟,而後恍然大悟。
穆連潇原本也尴尬,夫妻之間親密是親密,但說到别的男人的事情,還是會有些許避諱,杜雲蘿那一眼落在他身上,總覺得有點兒怪。
“别看我呀。
”穆連潇笑罵着道。
杜雲蘿起先還不覺得,叫穆連潇這麼一說,不禁咯咯直笑。
穆連潇拿她沒半點辦法,杜雲蘿的笑聲又招人,不知不覺地,也跟着笑了。
杜雲蘿的心思還在姚八的事情上,很快便又轉過神來:“姚八到底死了沒有?
”
“雲栖說還沒死,能不能活命,還不好說。
”穆連潇道。
杜雲蘿的眸子沉了沉,若姚八死了,倒是依了穆連慧的心思了,這麼說來,那外室私逃出城,莫非真是穆連慧安排的?
不管是不是,現在還不到定遠侯府登場的時候,杜雲蘿便先把事情放到了一邊,與穆連潇說起了吳老太君的身體。
“白日裡似是累着了,我聽說大嫂過去的時候,被擋了回來。
”杜雲蘿有些擔心,她看得出來,白日祭祖時,吳老太君是強打起精神來的,無論如何掩飾,老人眉宇之間的疲憊是騙不了人的。
穆連潇微微颔首,他又何嘗不懂,可也使不上勁。
年紀大了,似乎就是這樣的,一****走着下坡路,就算是在後頭拉着拖着,還是止不住腳步。
“我等下過去看看祖母。
”穆連潇道。
天邊紅霞一片。
晉環的眼睛比晚霞還紅,她沒法掙脫那兩個有力氣的婆子,隻能讓她們堵着自己的嘴,直到馬車入了興安伯府。
“姑奶奶,您聽奴婢一句話,無論您是要和離還是什麼,今兒個在興安伯府上,咱們總要把戲唱完整了,您一味胡鬧,說些不該說的話,那往後,侯夫人想幫您一把,都沒臉開口呢。
”婆子冷聲道。
晉環凸着眼睛,到底還是稍稍安靜了些,沒有再鬧騰。
晉家大奶奶悄悄松了一口氣。
下了車來,候在二門上的婆子臉色黑透了,看在晉家大奶奶的面上,才一闆一眼道:“八爺那兒怕是不大好。
”
晉環白了她一眼,急沖沖往自個兒院子裡去了。
幾人才剛邁進院子裡,就見裡頭烏壓壓地站了不少人。
晉環掃了一眼,是她的婆祖母興安伯夫人、小伯爺夫人、以及她的婆母姚三太太身邊的丫鬟婆子。
屋裡頭隐約傳來哭聲。
“奶奶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有人大喊了一聲,屋裡的哭聲戛然而止。
姚三太太撩開簾子沖了出來,垂在身側的手攥得緊緊的,這才忍住了沒有打晉環:“你還有臉回來!
”
晉環撇嘴,想頂撞回去,卻被晉家大奶奶拉住了。
晉家大奶奶内心裡自不願意替晉環出頭,可惜她今日就是為此來的,隻能硬着頭皮上陣:“三太太,不曉得姑爺的狀況如何了?
府上一使人來傳信,我們姑奶奶就回來了,您怎麼能這般說她呢。
”
提起姚八的狀況,姚三太太的腳下一軟,眼前是自家兒子被擡回府裡時那渾身浴血的樣子,她嗷的叫了一聲:“我的兒啊!
我的兒還能不能活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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