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穆連潇和杜雲蘿去甄家拜别了長輩,便和穆連康一家啟程回京。
離京城越近,幾人的心情越是複雜。
近鄉情怯,大概就是如此。
尤其是心中還壓着萬般情緒。
疏影先回京報信,等馬車入城門時,雲栖和疏影相迎。
撩開簾子,見穆連潇是躺着回來的,雲栖的心重重抽了一抽。
他從疏影那裡聽說了穆連潇受傷的事兒,饒是如今平安歸來,可還是叫人心驚膽顫。
馬車經過東街,拐入清水胡同,定遠侯府的大門漸漸出現在了眼前。
他們沒有停頓,從側門直接行到了垂花門外才停下。
九溪從車駕上跳下來,顧不上擺腳踏,先給站在二門上相迎的徐氏和陸氏問安。
徐氏等這一日等了太久了,曉得他們回來了,片刻都不想再等,心急火燎地迎了過來,陸氏擔心她,一并陪着。
錦蕊跳下車,擺了腳踏,扶着杜雲蘿下來,後頭跟着的是穆連潇。
杜雲蘿擡眼瞧見徐氏和陸氏,趕忙問了安。
“連潇媳婦,”徐氏幾步上前,緊張地握住了杜雲蘿的手,她的手心潮濕一片,“連康呢?
”
杜雲蘿回頭往後頭的馬車上看去:“三嬸娘,在後頭車上,大伯、大嫂和潆姐兒、洄哥兒都回來了。
”
徐氏下意識地颔首,眼睛順着杜雲蘿的視線望去,緊緊盯着那車簾子。
後頭車上,穆連康亦有些緊張。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這才勉強穩住了,站起身來,撩開簾子。
車簾子一動,徐氏就看出來了,她放開了握着杜雲蘿的手,待看到一個與穆元銘年輕時有*分相似的男子跳下了車,徐氏的眼眶倏然間通紅。
她咽嗚了一聲,踉踉跄跄迎了上去:“連康?
這是我的連康?
”
哭腔悲戚,幾分遲疑,幾分驚喜,又有幾分小心翼翼,聽得二門上的丫鬟婆子們都嗓子發酸,尤其是跟了徐氏數年的老仆,更是哭了出來。
怕驚攪了主子們,老仆本想背過身去抹眼淚,可她又舍不得,努力瞪大了眼睛,朦胧看着這男子模樣,想尋到一些從前穆連康的影子。
九年,畢竟九年了。
穆連康長高了,也壯實了,但那雙眼睛實實在在與數年前一樣,與穆元銘相似的容貌更是做不得假。
見徐氏過來,穆連康站在原地沒有動。
徐氏雙手捧住了穆連康的臉頰,指腹擦過他的眼角眉梢,眼淚湧出:“沒錯,沒錯!
你是我的連康,是我的兒子!
娘認得的,娘不會認錯的!
”
穆連康亦在仔細打量着徐氏,可無論他怎麼去回想,腦海裡都沒有以前的記憶。
他不知道從前的徐氏是什麼樣子的,這九年間,她又有了什麼變化。
他在徐氏的鬓角發現了銀絲,徐氏這個年紀,原本不該生了華發的……
穆連康的心痛了起來,望着面前眼淚連連的徐氏,他喑啞着喚了一聲“母親”。
雖然他不記得了,但血脈相通的感情埋在了身體裡,他會随着徐氏的喜而喜,悲而悲。
這便是母子天性吧。
一聲“母親”讓徐氏再也忍耐不住,抱住穆連康痛哭出聲。
陸氏也在流眼淚,杜雲蘿扶住了她,輕輕撫着她的脊背。
莊珂從車上下來,懷裡抱着洄哥兒,另一手牽着潆姐兒,就靜靜等着。
陸氏先收了眼淚,看了一眼彭娘子懷裡的延哥兒,剛要說話,目光莊珂的面上劃過,她微微一怔。
“連潇媳婦,”陸氏喚杜雲蘿,“那是連康媳婦?
她的眼睛……”
杜雲蘿低聲給陸氏解釋:“嬸娘,那位就是大嫂,她的父親是生活在關外的漢人,母親是胡人,她很好相處的,也會說漢話。
”
陸氏又不由得多看了莊珂幾眼。
穆連康這幾年都在關外,娶個有胡人血統的媳婦,也是情理之中的。
既然會說漢話,那平日裡和徐氏交流就沒有問題了。
徐氏一心隻要兒子回來,對兒媳不會挑剔的。
一面思索着,一面看,陸氏越看越覺得莊珂如一朵娉婷的花,她就這麼站在那兒,就叫人心生歡喜。
再看那一雙兒女,女兒可愛,兒子像極了小時候的穆連康。
陸氏打心眼裡羨慕起了徐氏。
徐氏哭了一場,放開了穆連康,拿帕子胡亂抹了臉:“娘這是高興壞了,卻忘了這還是冷風裡,趕緊随我去柏節堂,老太君他們正等着呢。
”
穆連康應了,轉眸看莊珂。
莊珂會意,上前給徐氏見了禮。
徐氏瞪大了眼睛,她一心一意都是兒子,還顧不上想兒媳婦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猛然間就一個秀氣大方的娘子站在她的跟前,徐氏就有些懵了,尤其莊珂還有一雙藍眼睛。
徐氏沒有說話,可看到那兩個孩子時,她的心就滾燙起來。
這是她的孫兒與孫女,徐氏如何不歡喜?
如此一來,對莊珂不禁也熱絡了些,徐氏笑着喚了一聲“好孩子”。
一行人往柏節堂去。
行了兩步,陸氏就瞧出穆連潇的不對勁來:“連潇媳婦,連潇的背……”
杜雲蘿摟緊了延哥兒,低聲道:“受過重傷,如今也不曾完全好,還要再多養些時日。
”
短短一句話,陸氏卻聽得心驚膽顫,能讓背都直不起來了的傷,可想而知有多重。
她心思一轉,也就明白他們沒有趕回京裡過年的原因了。
不是山峪關還要善後,是穆連潇的身體不允許。
柏節堂外頭,芭蕉翹首盼着,待見了他們出現,扭頭跑了進去,擡聲道:“老太君,世子他們都回來了。
”
正歪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的吳老太君睜開了眼。
周氏的心跳加快,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暖閣裡的二房衆人。
穆元謀放下了茶盞,穆連誠起身迎了出去,蔣玉暖抱着娢姐兒,低着頭,面上沒有任何表情。
練氏正對着吳老太君,她的臉上挂着笑,藏在桌子底下的雙手,把帕子絞得緊緊的。
外頭響起了脆生生的問安聲。
吳老太君趕忙調整了姿勢,坐了起來,周氏替她墊了一個引枕,轉眸就見簾子一動,一下子撩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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