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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苦澀

九重紫 吱吱 6002 2024-12-16 10:22

  “姑奶奶話已經說出了口,怎好食言?
”窦昭笑道,“正好前兩天郭夫人托人給我傳話,想和我們家結親,所以我才想,不如為葳哥兒聘了宣甯侯的長孫女,主動解了這結。
也免得姑奶奶得罪了家翁,日子艱難。

  婆婆不住地點頭,一改往日的溫吞,果斷地道:“就照你說的行事。
郭夫人和你私交甚好,她家的長孫女又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品格、相貌也算得上是萬中挑一,配得上我們家葳哥兒。
事不宜遲。
你這兩天就托個人去郭家提親好了。
”話說出口,意識到窦昭還卧病在床,忙改口道,“算了,這件事還是我親自來好了。
你就好生歇着吧,萬事有我呢!
”然後拉着魏廷瑜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商量着葳哥兒訂親的事去了。

  窦昭心中微定,吩咐翠冷:“你去請了世子爺來見我!

  有些事,得和葳哥兒交待一番才行!

  翠冷應聲而去。

  窦昭倦上心頭,竟然睡着了。

  朦朦胧胧的,聽到一番喧嚣。

  “……好姐姐,我不是要在這裡撒潑放刁,我是擔心夫人的病。
”胡姨娘尖細的聲音刺耳地傳到了她的耳朵裡,“府裡的人都在傳,夫人病得快不行了。
我就想讨個準信。
”她說着,如喪考妣般地嚎啕大哭起來,“夫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和三爺可怎麼活啊!
我還不如和夫人一起去了的好……”

  魏廷瑜有四房妾室。
蕤哥兒四歲之後,她們陸陸續續為魏廷瑜生了四男四女。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窦昭的兩個兒子都大了,她并不介意這些妾室為魏家開枝散葉。

  這些孩子有出息了,将來也能助葳哥兒和蕤哥兒一臂之力。

  這胡姨娘就是頭一個生下庶子的。

  她那時還年輕,因此很得意了一陣子。

  窦昭也不做聲,連着幫魏廷瑜納了兩房相貌極其出衆,精通百家歌曲、雙陸象棋的妾室。

  這正對了魏廷瑜胃口。

  他日日夜夜與兩個新姨娘厮混在一處,哪裡還記得誰是她?

  胡姨娘這才恍然,隻要窦昭願意,她想讓誰得寵就能讓誰得寵,想讓門庭冷落誰就會門庭冷落!

  她遂洗盡鉛華,低眉順目地巴結起窦昭來。

  窦昭又給魏廷瑜納了房擅長琴棋書畫的妾室。

  幾位姨娘知道了窦昭的厲害,從此沒誰敢做張做緻,喬模喬樣。

  她們乖順,窦昭自然不會為難她們。
姨娘們四季的衣裳首飾,庶子女身邊服侍的丫鬟、婆子,都安排得好好的,比一般大戶人家的正室、嫡子女差不到哪裡去。
幾個姨娘定下心來,讨好窦昭,服侍魏廷瑜,生兒育女,家裡倒也清靜太平。

  “姨娘胡說些什麼呢?
”翠冷惱怒地喝斥着胡姨娘,“怎麼總是捕風捉影,說些不搭調的話?
侯爺和夫人說了大半夜的話,夫人剛剛歇下,你難道想把夫人吵醒不成?

  “不是,不是。
”胡姨娘忙不疊地解釋道,“我,我就是傷心……恨不得能替夫人得了這場病……”

  她說得情真意切。

  窦昭相信她說的是真心話的。

  如果她死了,最多一年,魏廷瑜就會續弦,自有如花美眷和他琴瑟和鳴;葳哥兒是濟甯府的世子,已經快定親了,沒有了生母,還有嶽家幫襯;至于蕤哥兒和女兒茵姐兒,有葳哥兒這個世子胞兄,也不會吃虧;隻有幾個姨娘,兒子還小,容顔日漸褪色,沒有個依靠!

  “就算是這樣,姨娘也不應該在夫人的門前大吵大鬧。
”勸胡姨娘的是管溫和又不失嚴厲的聲音,“要是幾位姨娘都您你一樣,那家裡豈不是要亂套了!
這大清早的,姨娘應該還沒有用早膳吧?
不如回屋用了早膳,等會夫人醒了再來……”

  是朱氏的聲音!

  窦昭心頭一震。

  朱氏是她為長子千挑萬選的乳娘,品行純良,寬厚和善,對葳哥兒比對親生的兒子還耐心、細緻。
最難得的是她還很負責。
葳哥兒有錯,她從不因為自己是乳娘就對其放任自流,總是細細地教導他,督促他改正。
以至于窦昭生下次子之後,把蕤哥兒屋裡的事也交給了她打理。
自己則騰出手來,全心全意地打理着魏府的庶務。

  這樣做的後果是兩個兒子對她雖有敬畏順從之心,卻沒有孺慕之情。

  窦昭悔恨不已!

  先是以榮養的名義将朱氏送到了濟甯侯府位于西山的别院,然後親自照顧兩個兒子的飲食起居,過問他們的學業功課,說動魏廷瑜教兩個兒子騎射……

  但這一切都太晚了。

  朱氏行事光風霁月般磊落坦蕩,沒有任何可讓人诟語之處。
十歲的葳哥兒和九歲的蕤哥兒不但記事,而且還懂事了。
她這樣做,不僅沒讓兩個兒子和她親近起來,反而在她面前更沉默了。

  她知道,兩個兒子這是在怨她送走了朱氏。

  可誰又知道能理解她做為一個母親與子女生分的痛徹心扉?

  或者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
朱氏隐隐感覺到自己對她有心結,去了田莊之後,從未曾主動聯系過葳哥兒和蕤哥兒,更不要說這樣沒經示下就私自回府了。

  朱氏來幹什麼?

  窦昭思忖着,聽見外面一陣低低的驚呼:“乳娘,您怎麼來了?
田莊到京都的路坑坑窪窪,您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我好叫府上的馬車去接您。

  少年清脆悅耳的聲音,是兒子葳哥兒。

  自己病後,孩子要侍疾,她心疼孩子,怕過了病氣給他們,隻讓他們如原來一樣晨昏定省,這個時候碰到,應該是兒子來給她問安。

  他是濟甯侯府的嫡長子,從小被當成繼承人培養,加之有魏廷瑜這個先例在前,窦昭對他比一般公侯家的孩子更為嚴厲,随着年紀漸長,他行事越發穩妥,得到不少長輩的稱贊,窦昭為此曾暗暗得意不已。

  像個孩子似的大驚小怪,這是她那沉着内斂的長子嗎?

  窦昭做了一件她自己素來鄙視的事。

  她披衣起床,隔着窗棂窺視朱氏和兒子。

  或許是怕吵着她,朱氏壓低了聲音:“……聽說夫人病了,我就是想來看看。
你不用擔心,我給夫人請個安了就走。
”然後問他,“你這些日子可好?
我聽二爺說,你和景國公府的幾位公子去狩獵,打了幾隻錦雞?

  葳哥兒很慚愧,不滿地喊了聲“乳娘”:“表兄打了好幾隻兔子!

  朱媽媽呵呵地笑:“打了幾隻免子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輕輕撣了撣葳哥兒纖塵不染的衣襟,感慨道:“我們家世子爺長大了,也跟侯爺一樣會騎馬打獵了,這次打的是錦雞,下次肯定能像侯爺一樣,能打個狍子回來。

  她微揚着下颔,神色間充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

  葳哥兒一愣,然後有些羞澀卻滿心歡喜地笑了起來,道:“乳娘,您在田莊過得還習慣嗎?
乳兄可還好?
要不要我跟家裡的管事說一聲,把乳兄調到京都的鋪子裡來。
我現在已經開始幫着母親協理庶務了。
當年乳兄數術比我還好,到鋪子裡當個掌櫃綽綽有餘……”

  “胡說八道。
”朱氏微笑地訓斥着葳哥兒,眼底卻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慰藉,“府裡的事自有慣例和章程,他雖是你的乳兄,可也是服侍你的,你乳兄在哪裡當差,自有夫人做主。
你是濟甯侯府的世子爺,可不是尋常百家的家的孩子,做什麼事要多想想才是,不能因為自己的喜好就壞了規矩……

  “知道了,知道了!
”葳哥兒不耐煩地應着,卻親昵地挽了朱氏的胳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您,您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對了,上次二弟去看您後回來跟我說,你的手凍了,讓我看看……我前天去太醫院給您尋了瓶凍瘡膏,聽說是太祖皇帝用過的方子,很管用。
正要給您送去,沒有想到您進了府……”

  窦昭再也聽不下去了。

  她不過是凍了手,你就急巴巴地去太醫院給她尋了禦用之物;我病得快要死了,你可曾親手給我煎過一碗藥!

  一股刺痛從胸口漫延開來。

  窦昭跌跌撞撞地回了内室,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爬上床的,隻知道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汗水濕透了後背。

  她高聲叫了翠冷進來:“讓朱氏和世子爺進來。

  翠冷見窦昭臉色不好,不安地看了她一眼,這才去傳話。

  不一會,葳哥兒和朱氏走了進來。

  他們像避嫌似的,一前一後,各自恭謹地站好,一個垂着眼睑喊着“母親”,一個恭敬地曲膝行禮,稱着“夫人”。

  窦昭心裡涼飕飕的,連應付都懶得應付了,直接把即将與郭家結親的事告訴了兒子——反正她就算是避開朱氏,不是大兒子就是二兒子也會把這件事告訴她。

  可能是猝不及防,葳哥兒有些茫然,而朱氏則是大吃一驚,随後面露喜色,泫然欲泣。

  兒子還沒有明白這其中的深意,朱氏卻明白過來。

  窦昭頓時有些心灰意冷,索性對兒子道:“你乳娘奶了你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傳我的話,依舊讓朱氏回你屋裡服侍,你的乳兄,就跟着回事處的總管當差。

  “母親!
”葳哥兒又驚又喜,想也沒想,“撲嗵”跪在了窦昭的床頭,重重地給窦昭磕了幾個頭,“我代乳娘和乳兄謝謝母親!
”眉目間滿是興奮。

  朱氏大急,忙去拉葳哥兒:“世子爺,使不得,使不得!

  一個乳娘都知道使不得,難道她精心教養出來的兒子就不知道?

  不過是情難自禁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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