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春那邊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宋墨的耳裡。
『雅*文*言*情*首*發』
“陶先生嗎?
”宋墨嘴角露出一絲略帶譏諷的笑,吩咐夏琏,“你派人把這幾封信送出去。
”
有給三公主的,有給陸家的,也有給景國公府三爺張續明、神機營副将馬友明等人的。
夏琏應聲而去。
宋翰由梨白陪着來給宋墨請安。
“哥哥,你好好在家裡養傷,”他很懂事地道,“我去給母親守靈。
”
宋墨沉吟道:“還有三天,就是母親的三七了吧?
”
宋翰點頭。
治喪以七日為期,逢七必祭。
宋墨是長子,應該由他主祭。
如果他真如父親所願被打得不能動彈了,母親三七,作為長子,他竟然不在場,那些親戚朋友會怎麼想?
宋墨冷笑,溫聲問宋翰:“你用過早膳了沒有?
”
“用過了。
”宋翰乖巧地道,“早上吃的素炒什錦、醬茄瓜、素餡包子還有一大碗面條。
”
平時蔣氏問他,他就是這麼回答的。
宋墨聽着眼淚都快要落下來了。
他打發了梨白,低聲對宋翰道:“娘親死的時候我都不在家,你給我講講母親的事,好不好?
”一副孺慕之情。
宋翰不疑有他,抹着眼角哽咽道:“你走後沒多久娘親就病了。
開始隻是怏怏的沒有力氣,漸漸的就不能下床了。
父親請了楊秀山來給娘親瞧病,但吃了他的幾副藥都不見好轉,父親就換了黃中立,結果娘親的病越發的重了,正恰皇後娘娘來探望娘親,推薦了任祟明。
娘親又改用任祟明的方子,還是不好,父親做主,又換成了楊秀山……”
黃中立和任崇明都是名動天下的大國手。
一個是慣給皇上看病的,一個是慣給皇後娘娘看病的,黃中立還是太醫院的院正,若是楊秀山的方子有什麼問題,兩人不可能毫無察覺,父親也不可能同時讓三個禦醫都按他的意志來開藥方。
也就是說,母親是真的生病了……
宋墨思忖着問宋翰:“娘親病了,是誰在床前待疾?
”
“是我。
”宋翰道。
“竹君和清李輪流幫娘親熬藥,我在床邊服侍。
”說到這裡,他像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似的,抿着嘴笑了起來,“原來娘親和我一樣怕苦,每次喝藥,如果不加很多的冰糖,.”說着,眼眶裡蓄滿淚水,“每年過春節。
娘親都會親手給我做新衣裳,還會給我金豆豆做壓歲錢的……”
他“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宋墨也眼角濕潤。
他用帕子幫弟弟擦着眼淚:“好了。
天恩,别哭了!
以後哥哥給你金豆豆做壓歲錢,讓……”誰能代替母親給宋翰做新衣裳呢?
他又沒有娶親……腦海裡就突然浮現出窦昭蹲在花田裡挖菊花時的神态。
大方,自然,榮辱不驚……如果換成是她,她會怎樣安撫弟弟呢?
宋墨沒來得及細想,這個念頭就一閃而過。
他哄着宋翰:“哥哥讓梨白給你做新衣裳。
好不好?
”
“我不要新衣裳!
”宋翰抽泣道,“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宋墨神色黯然,默默無語地給宋翰擦着眼淚。
宋翰哭了一會。
心情慢慢平和下來,他對宋墨道:“哥哥,我以後再不要新衣裳了,也不要金豆豆了。
”
幾句話說得宋墨心中更是酸楚。
他輕輕地拍了拍弟弟的手。
兩兄弟默然相對半晌,宋墨才輕聲道:“娘親臨死之前,可曾囑咐過你什麼?
”
宋翰搖頭:“母親臨終前,已經不會說話了!
”
宋墨愕然。
母親一生堅強,就算臨終前不能說話了,之前纏綿病榻,也應該有所安排才是。
不可能一句話都不囑咐他們兄弟倆就這樣走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由勃然大怒,盡管他知道不應該當着弟弟的面發脾氣,極力地把這種情緒壓在了心底,可他目光中迸射出來的憤懑還讓是宋翰吓了一大跳。
“那天,天氣好,謝嬷嬷帶着丫鬟,做了,做了很多桂花糕……”他磕磕巴巴地道,“爹爹陪娘親坐在庑廊下賞菊,我跑去幫謝嬷嬷端桂花糕,回來的時候,爹爹和娘親都闆着臉,不說話,娘親勉強吃了一口桂花糕,就說天氣有點冷,讓梨白帶我回去換件衣裳……我知道他們肯定是有話要說,不想讓我聽見。
我走到半路,就折了回來……謝嬷嬷和娘親身邊服侍的都站在院子裡頭……我趁着謝嬷嬷不注意的時候跑到了庑廊上……娘親和爹爹在吵架……吵得好厲害!
我還沒有聽清楚,就被謝嬷嬷一把抱到了葡萄架下……謝嬷嬷還叮囑我,娘親和爹爹吵架的事,誰也不能說……”他說到這裡,驚恐地望着宋墨,“哥哥,我誰也沒有說!
”
仿佛一個巨浪打來,把宋墨澆了個透心涼。
他知道這個時候弟弟很需要安慰,可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草草地摸了摸宋翰的頭,他沉聲道:“後來呢?
”
“後來我被梨白帶回了屋,”宋翰垂着頭,眼淚籁籁地落在了他青色的蝠頭鞋上,“再後來,清李來叫我,說母親不行了,讓我快去……我跑過去的時候,看見母親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他伏在了宋墨的床頭,嗚嗚地哭得不能自己,“父親上前去,卻被母親一把推開……”
宋墨眼前一片模糊。
原來母親是在和父親吵架之後吐血而亡的!
是什麼事讓母親和父親之間有這麼大的分歧?
會不會與舅舅們有關?
他仔細地思量了一番,否定了這個想法。
舅舅們的事已經有了定論,并沒有傷害到宋家的利益。
母親是個明白人,就算是當初舅舅們遇難時父親沒有盡力幫忙甚至是敷衍了事,母親也不會因此而責怪父親——父親代表英國公府,英國公府一向唯皇上馬首是瞻,母親分得很清楚,不可能因為這件事就氣得吐血身亡。
那這件事與自己被陷害有沒有什麼關系呢?
是什麼事能讓父親去謀害自己精心培養的長子呢?
如果能知道母親和父親為什麼起争執就好了?
現在,謝嬷嬷不在了。
那幾個大丫鬟就成了關鍵!
母親和父親吵架的時候,她們幾個雖然立在院子裡,但宋翰說母親和父親吵得很厲害,她們應該多多少少能聽到隻言片語。
還有陷害自己逼/奸的,也是這幾個大丫鬟。
要說這其中沒有什麼關聯,隻怕誰也不會相信!
現在他做出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寫了幾封信給三公主等人,請他們幫着他疏通關系。
盡早地見到皇上,父親如果沒有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禦前那一關未必就過得去。
這一點,相信父親也是很明白的。
要不然,父親也不會在強制他不成的情景下急急地招了陶器重前往。
一旦父親決定妥協,為了不被抓到把柄,父親肯定會把那些用來陷害他而投靠父親或是被父親收買的“證人”滅口。
到時候他隻要派人緊緊地盯着父親的那些手下,就可以找到那幾個大丫鬟的下落了。
想到這裡,宋墨覺得有必要再叮囑自己的屬下幾句。
安慰了宋翰一通之後,他喊了幾個護衛護送宋翰和梨白去了靈堂。
然後叫了夏琏進來,吩咐他派專人負責找蔣氏身邊的幾個大丫鬟。
夏琏恭聲應“是”。
有護衛進來禀道:“陶先生求見!
”
宋墨眼皮也沒有擡一下,淡淡地說了句“不見”。
屋外的陶器重仿佛早已知道了答案似的,沒等那護衛轉身,已高聲道:“世子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那些護衛您殺就殺了,也應該消消氣了。
再過幾天就是夫人的三七了,死者為大。
您總不能讓夫人走了都不安穩吧?
我這次就是奉了國公爺之命,來和世子爺商量夫人三七祭祀之事的。
世子爺心裡就是再氣、再怨,看在夫人的面上。
也把這幾天過了再說。
您覺得如何?
”
宋墨聽着隻覺剜心的痛。
事到如今,父親還要利用他對母親的敬重……
他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這才穩住自己的聲音不至于變調。
“你進來吧!
”宋墨對着窗外的那個身影淡然地道。
陶器重忙恭敬地朝着宋墨的内室行了個禮,這才走了進來。
“陶先生請坐!
”宋墨已經恢複了從前的雲淡風輕,讓護衛給陶先生上茶,,道“頤志堂的仆婦都帶着傷,隻好委屈先生了。
”
“哪裡,哪裡!
”陶器重忙欠了欠身,恭謹地道,“說起來,這件事都是小人作祟,國公爺受了蒙騙,您也受了冤屈……”
“這麼說來,父親已經覺得是他做錯了啰?
”宋墨淡然地打斷了陶器重的話,目光灼灼地盯着陶器重的眼睛。
陶器重沒想到宋墨這樣的犀利,他不由苦笑。
如果他承認是英國公錯了,接下他們就得對宋墨割地賠款;可如果不承認英國公有錯……他想到來時一路見到的五步一哨十步一崗,想到宋墨送出去的那幾封信,想到昨天堆在院子中央的那些屍體,想到把宋翰團團圍住的護衛……
他有些不自在地輕輕咳了一聲,隻好喃喃地應了一聲“是”。
“既然如此,”宋墨似笑非笑地望着陶器重,“那就請父親維護我作為世子的尊嚴,把那些小人的頭顱割下來以儆效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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