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世英有片刻的心動,但他很快就抑制住了這種感覺。
『雅*文*言*情*首*發』
這陶器重談吐儒雅,相貌周正,看似謙謙如玉的讀書人,卻不時流露出幾分谄媚之态,可見人品不怎麼樣。
此時他分明是為了巴結自己才提出要給女兒做媒的,誰知道他看中的人家是怎樣的德性?
總不能因為壽姑年紀大了,就随随便便地把她給嫁了吧?
他呵呵地笑了幾聲,把這件事給搪塞過去了。
陶器重見狀也沒有多說,和徐志骥一起告辭。
窦世英回書房裡看了會書,小厮卻跑進來道:“七爺,剛才和徐大人一起來拜訪您的陶先生又折了回來,說是有要緊的事見您,請您無論如何也見他一面。
”
他心中雖然不悅,但他性情溫和,還是見了陶器重。
陶器重一見到窦世英就長揖到底,滿臉羞愧地道:“窦大人,人要臉樹要皮,當着徐大人的面,我實在是說不出口。
我那内侄,并不是偷了别人的東西,而是因在保定府開銀樓,和常叫了鋪裡師傅去打首飾的保定知府家的一位小妾有染,那保定知府有所察覺卻尋不到證據,就胡亂找了個理由把他投了大獄。
我在英國公府做幕僚,和英國公也算得上是賓主盡歡了,這件事,也曾求過國公爺,當時以為不過是場誤會,國公爺還特意派人給保定知府送了張名帖過去,我們這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隻是那保定知府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國公爺也不好出面說情了。
我沒有辦法,這才求到窦大人名下。
“他犯下了這等龌龊之事,我們也無顔給他求情。
隻是他上有六旬老母,下有幾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若他出事,這老母幼子隻怕就沒了生路,這才鬥膽請窦大人出面,留他一條性命……”說完。
陶器重再次一揖到底。
這還差不多!
窦世英思忖着。
隻要能留下一條命,這陶器重再從中周旋,三、兩年也就放出來了。
既然知道這是私怨,他就更慎重了,斟酌道:“我幫你問問再說。
”
陶器重感激涕零,忙道:“我說要給貴府的大小姐保媒,卻是真的。
男方就是我的主翁英國公府的世子爺,今年十六歲。
長得一表人才不說,騎射六藝,樣樣精通,生下來剛剛足月就承皇恩,封了世襲四品佥事,五歲承世子爵位,如今在金吾衛前衛任指揮使,正經的三品武官。
家中又隻有一個胞弟,幾房遠親,清靜得很。
若不是定國公府出了事。
蔣夫人又去世,世子的婚事怎麼會拖到現在……”
定國公的事。
『雅*文*言*情*首*發』人人皆知。
士林中多認為定國公死得很冤枉,不僅不認為他是個罪人,反而把定國公和關公相提并論,覺得他是曾贻芬和葉世培博弈的犧牲品。
宋墨是定國公的嫡親外甥,無疑出身顯赫。
窦世英立刻就動心了,窦昭若是能嫁出去自然比留在家裡好。
他忍不住道:“此事當真?
”
“怎敢騙窦大人!
”陶器重端容,嚴肅地道。
“我在英國公府十幾年,在國公爺面前也是說得上話的人,斷然不敢在這種事上口出妄語。
”
雖說很多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是由家中信賴的仆婦牽的媒。
可陶器重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好像隻要他一提,這件事就準成似的,反讓窦世英生出狐疑來。
既然那英國公世子這麼好,怎麼會相中壽姑?
倒不是他枉自菲薄。
而是勳貴和文官,本就是兩個不同的圈子。
英國公府名聲煊赫,就連他這樣不怎麼出去交際應酬的人都知道,而他不過是個從四品的翰林,堂兄雖然貴為内閣,卻根基尚淺,兩家又沒有可以互相幫襯的地方,像英國公府這種屹立百年的簪纓之家,未必就看在眼裡。
陶器重像看出了窦世英的心思似的,笑道:“實不相瞞,英國公府自蔣夫人病逝後,就一直沒有主持中饋的人,國公爺無意續弦,就想為世子找個能當家理事的人,最好是能大世子爺幾歲,持重大方,賢淑明理,溫柔敦厚。
誰知道選來選去,都沒有合适的人家。
我聽說貴府未出閣的是長女,是您準備留在家中防老的女兒,想必十分精明能幹,這才起了保媒之心。
若貴府未出閣的是次女,我還未必敢說這樣的話……”
窦世英釋然,情不自禁地道:“不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自誇,我這個女兒,的确是十分的能幹。
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沒有她拿不住的……”
陶器重表面上十分認真,心裡卻不以為然地聽着。
既然如此能幹,怎麼被妹妹換了親卻吭都不敢吭一聲?
就算是能幹,想必也是那種隻會低頭做聲,寡言木讷之輩。
他好不容易等到窦世英把女兒誇獎完了,這才笑道:“剛才徐大人在此,我不好說是給貴府的小姐保的是哪家的媒,英國公那裡,我也要去吹吹風,過兩天再來聽窦大人的音訊。
”
窦世英滿意地點頭。
這才是保媒的樣子嘛!
兩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婚事能成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婚事不成,豈不讓人恥笑?
特别是窦昭,姐妹易嫁的事瞞不了多久,如果與宋家的婚事再不成,那可就真成了京都的笑柄。
成笑柄還好說,忍一忍,過些日子也就過去了,如果傳出窦昭有什麼暗疾或缺陷之類的流言,那可就糟糕了。
他親自送了陶器重出門,并道:“令侄的事,陶先生不必擔心。
那保定知府和我二堂兄是同科,年前到京都述職,還曾在我五堂兄家裡落腳。
不過是個小妾罷了,說起來也是他治家不嚴,想必他心裡也清楚,不然也不會尋了個由頭将令侄投獄的。
”
言下之意,你如果能幫我女兒保了這門親事,你侄兒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陶器重再三作揖,這才離開了靜安寺胡同。
窦世英卻興奮得有些坐不住。
如果壽姑能嫁給英國公世子爺,就不用留在家裡招婿了。
上次委屈了壽姑。
這次壽姑出嫁,得多幫她準備點嫁妝才是。
想必明姐兒心裡也明白,不會和她姐姐争這些的。
他高聲叫了高升進來,吩咐他:“你再給大小姐準備一份嫁妝,照着原來的翻一番。
”話一說出口,又覺得不妥,讓别人看了,還以為他喜歡窦昭不喜歡明姐兒。
讓明姐兒臉上不好看,忙道,“算了,你還是照着兩萬兩銀子給大小姐置辦嫁妝,其他的,我悄悄地給她。
”
高升愕然。
這才幾天,怎麼大小姐就要出嫁了?
可别是老爺為了賭一口氣,随便把四小姐給嫁了吧?
他不禁道:“老爺,大姑爺是誰家的公子?
您可派了體己的人去打聽過大姑爺的底細?
那媒人的話通常都是不可信的!
”
窦世英一愣,道:“是啊!
怎麼把這樁事給忘了?
!
”
或者是因為他太急于補償窦昭了吧!
窦世英失笑。
把陶器重要為窦昭保媒的事告訴了高升,并問他:“……你覺得怎樣?
”
高升覺得這門親事來得太突兀了。
可看着窦世英正在興頭上,他卻不好潑冷水,又怕這門親事真是千載難逢的良緣,若是因他的一句話攪黃了,他可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若是能成,還有什麼比這更好親事了!
”他含蓄道,“不過。
還是應該去打聽打聽,以後四小姐嫁過去了,也不至于摸瞎。
什麼也不知道。
”
“那是自然。
”窦世英連連點頭,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就是高升了,笑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反複地叮囑他,“一定得打聽清楚了。
”還道,“這件事你辦好了,我賞你們家小子一個出身。
”
高升素來敬重窦昭,就算是窦世英不吩咐,他也會去打聽一番,何況窦世英還賞了他兒子一個出身!
高升喜出望外,連聲道謝,跪下來給窦世英磕了三個頭,這才退了下去。
窦世英的心情十分矛盾。
既怕高升打聽到的消息對英國公世子不利,從而讓窦昭的婚事沒有了着落,又怕高升打聽到的消息正如陶器重所說的那樣好,英國公卻又看不上窦昭……
他在書房裡練着字,忐忑不安地等着高升的消息。
沒想到高升掌燈時分就趕了回來。
“老爺,我打聽到一件事。
”他的臉色蒼白,讓窦世英心中隐隐覺得不妙,“我聽人說,英國公世子的脾氣十分暴戾。
因為和國公爺發生口角,竟然就把聽命于國公爺的護衛全都殺了。
不僅如此,還将那些被殺護衛的屍體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了院子中間,等國公爺回府,京都的勳貴之家提起此事,都會膽戰心寒……”
“你說什麼?
”窦世英跳了起來。
難怪那陶器重會給壽姑保媒,原來那英國公世子性情不好,沒有人敢和他們家結親!
這不是把壽姑往火坑裡推嗎?
好你個陶持,竟然敢唬弄我!
他氣得渾身發抖,見屋裡的小厮都被他打發走了,臉色鐵青地朝高升吼道:“那個陶持的拜帖呢?
他的那個内侄叫什麼名字來着?
你幫我磨墨,我要給保定知府寫封信,他還想保他内侄一條性命?
!
我要讓他的内侄流放三千裡……不,流放到九邊,說不定正中了他的下懷,到時候請了英國公府出面,三年的刑期說不定過得比在外面還舒服,我要讓他把獄底坐穿……”
高升從來沒有看見過窦世英這樣的憤怒,唯唯諾諾地不敢作聲,偏偏有小厮不靈光,也許是太靈光了——跑進來禀道:“七老爺,槐樹胡同的五太太過來了,說有事和您商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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