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二月二,.
花樹冒出嫩芽,青草從地上冒了出來,迎春花蓬蓬勃勃地恣意怒放,花得漫枝漫坡,整個天空都跟着明亮起來。
窦昭穿了月白色杭綢小襖,青色八幅湘裙,安靜地坐在後花園八角涼亭的美人倚上,安甯的如一泓山澗潺潺流淌的泉水。
紀家老太爺親自出面,以支持五伯父的主腹——吏部驗封清司使郎中方洲出任浙江布政司為條件,和五伯父達成了默契。
隻等和魏家退親,就為她和紀詠訂婚。
紀家怎麼會突然看中了她?
而且還在她羅敷有君之時。
這件事如果傳了出去,紀家還怎麼立足江南?
也難怪知道這件事的人都秘而不宣!
窦昭從不妄自菲薄,也從不盲目自大。
論人品,相比那些賢名遠播的孝女、烈女,她差遠了;論出身,她生母早逝;論相貌,她離傾城傾國還差得遠;論門第,窦家雖然借着五伯父的入閣成為了北直隸數得上數的名門望族之一,可五伯父畢竟剛剛入閣,根基尚淺,江南百年世家林立,紀氏也是其中一家,紀老太爺不可能為了家族利益與紀家聯姻,何況紀家和窦家已經是姻親了,娶了紀家姑娘的六伯父和五伯父是同胞兄弟,比起她這個出了五服的堂侄女要親的多,紀家根本不用多此一舉……
想來想去,隻有一個可能。
紀家希望通過她來約束紀詠。
窦昭思忖着,目光就落在了不遠處的貼梗海棠上。
大紅的花兒開了一樹,豔麗如霞,灼灼如火。
紀詠知道紀老太爺的真正意圖嗎?
他又是怎麼想的呢?
窦昭覺得自己應該和紀詠見上一面。
隻是沒等她吩咐素心,陳曲水拿了賬冊來見她。
“世子想見您一面。
”他一面撥弄着算盤,一面道,“聽那口氣,好像知道您不願嫁給濟甯侯的事了。
”
窦昭頭痛。
魏家的事還沒有解決紀詠攪和進來。
現在又冒出個宋墨……
她道:“你跟世子說,我的婚事自有長輩們做主,請他不要插手。
”
陳曲水很是遲疑。
窦昭把紀老太爺來訪的來告訴了他。
陳曲水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
”
相比魏家,紀家這門親事可謂是門當戶對了。
『雅*文*言*情*首*發』
“我要退婚,默許宋墨出手,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窦昭道,“何況宋墨的為人你也是清楚,他不出則己。
若是出手,一準成能。
可之後呢?
隻怕我前腳和魏家退了親,紀家後腳就會來提親——紀家可不比魏家,他們能在廟堂上助五伯父一臂之力,若這門親事定下來,可就沒那麼容易退了。
我要是抵死不嫁,不要說二太夫人、五伯父了,就是父親、崔姨奶奶和六伯母,隻怕也不會由着我,再鬧下。
大家說不定以我瘋魔了。
事情到了那個地步,就是個死局了。
難道我還真的嫁給紀表哥不成?
那還不如嫁給濟甯侯。
至少濟甯侯好唬弄。
紀表哥,那得睡覺都睜着一隻眼睛。
我這輩子就想舒舒服服地過過小日子,壽終正寝地駕鶴西去,沒打算輔佐丈夫封王拜相,名垂青史,做梁紅玉之流。
”
陳曲水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一把年紀了都沒要死要活的,小姐年紀輕輕的。
說起話來卻老氣橫秋的。
不過,小姐的話不無道理。
紀見明雖然才高八鬥,可也性情倨傲。
不好相處。
而且紀家嫡支六房,旁支十三房,加上依附他們的姻親,加起來有百來戶人家,嫁給紀見明,還就真不如嫁到濟甯侯府去。
”
能理解她想獨善其身的人,隻有陳曲水。
得到了他的肯定,窦昭心情大好。
她道:“我看這件事還得從魏家入手——隻要魏家不同意退婚,窦家就不可能和紀家議親。
到時候紀家肯定會引誘魏家退親的,隻要我們抓住了魏紀兩家的把柄,我們就占了大義,五伯父就休想把我嫁到紀家去。
”
陳曲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指責紀家破壞您的姻緣……這樣一來,就算是五老爺想和紀家聯姻,也背不起這狼狽為奸、迫害侄女的名聲!
”
“不錯。
”窦昭笑道,“魏家背信忘義,紀家持強淩弱,我就能以此為借口,從此古佛青燈,再也不論婚嫁。
看在西窦一半财産的份上,我相信二太夫人會說服五伯父把我留在家裡的。
”
陳曲水卻擔心道:“如果紀家和魏家這樣拖下去呢?
濟甯侯年紀不小了,家中又沒有主持中饋的人,魏家不可能這樣耗下去,最多今年秋天,這樁婚事就得有個着落了。
”
窦昭笑道:“那你覺得紀家會這樣和魏家耗下去嗎?
”
陳曲水不解:“拖着隻可能對紀家有利,畢竟他們沒有道理的一方。
”
“紀家的人要是這麼想,又不會做出這種奪人妻室事來了。
”窦昭冷笑,“紀見明長成這樣,你以為紀家的人沒有一點責任!
”
陳曲水苦笑。
窦昭道:“你幫我邀請濟甯侯到家裡一見吧!
”
“是這裡還是靜安寺胡同。
”
“自然是靜安寺胡同。
”窦昭道,“這裡畢竟是五伯母主持中饋,行事多有不便。
”又道,“你順便給宋墨透個口風,最好讓他覺得我雖然傷心欲絕,卻還是希望能挽回自己的婚事,免得他摻和進來,讓事情變得更複雜。
”
陳曲水點頭。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窦昭送他至垂花門,卻碰見了紀詠。
“紀表哥!
”窦昭和他的招呼。
他臉色通紅,支吾着應了一聲,目不斜視,昂首闊步地和她擦肩而過。
窦昭又好氣又好笑,問送紀詠的小厮:“紀表哥來做什麼?
”
小厮笑道:“五老爺今年難得沐休,紀編修特意過來給五老爺問安,說了些學問上的事。
”
窦昭“嗯”了一聲,回了正院。
紀氏正和五太太說着什麼,臉色有些不好看。
看見她進來。
兩人齊齊打住了話題,不約而同地朝着她笑道:“回來了!
”
窦昭笑盈盈地上前給兩位伯母行了禮,挽了六伯母的胳膊。
六伯母身子身僵。
五伯母卻笑道:“你看,你們這樣站着,就像一對親母女。
”
六伯母沒有做聲。
窦昭嘻嘻笑,待管事進來請五伯母示下,她拉着六伯母進了西廂房,端了自己做的桃酥招待六伯母。
六伯母表情顯得有些晦澀。
她拿着桃酥,輕輕地拍了拍窦昭的手,低聲道:“壽姑,若是六伯母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一定要原諒我。
”
窦昭明白。
一邊是她,一邊是娘家的長輩,她夾在中間很為難。
如果紀詠不堪還好說,至少六伯母有反對的理由。
偏偏紀詠少年中第,是世人眼中前途無量的探花郎,六伯母的那些理由。
根本不是什麼理由。
她笑着靠在了六伯母的肩頭,嘻笑道:“兒不嫌母醜。
您放心好了。
就算你把說好了留給我的金項鍊給了十一嫂,我也不會怪您的。
”
“你這孩子!
”紀氏撫着窦昭的頭發,心中更是酸楚,心裡暗暗下了決心,若是紀詠敢有絲毫慢怠窦昭的地方,她就是和嫂嫂撕破了臉,也不能讓窦昭受委屈。
她不由喃喃地道:“你别擔心。
你會過得很好的。
”
窦昭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
魏廷瑜知道窦昭要見他,忙趕着做了件京都時下最流行的青竹色杭綢鑲挖雲紋的直裰。
去了靜安寺胡同。
這是重生後,窦昭第一次正眼打量魏廷瑜。
年輕的臉龐,唇邊還可見細細的絨毛,正襟地坐在那裡,顯得十分拘謹,讓她感覺熟悉又陌生。
“喝茶!
”窦昭指了指茶幾上的碧螺春。
“多謝!
”魏廷瑜紅着臉喃喃地道,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
或者是太緊張,或者是喝得太猛,他一下子被茶水嗆着了,咳嗽起來。
窦昭忙讓素心遞了個帕子給他。
魏廷瑜窘然地道謝,神色到底比剛才輕松了些。
窦昭就道:“你想退親嗎?
”
“沒有,沒有,”魏廷瑜聞言連連擺手,神色慌亂,“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窦昭道:“我也相信你和我妹妹沒有什麼……”
“四小姐!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魏廷瑜已是滿臉的震驚。
自從被人發現他和窦明約了在大相國寺見面,姐姐一句話也沒有說,“啪”地就給了她一耳光,母親更是哭個不停,就是向來待他如手足的姐夫,也目露失望之色,汪清海就更過分了,幸災樂禍地問他:“是姐姐長得好看還是妹妹長得好看些?
”
隻有窦昭,相信他和窦明沒有私情。
“我和令妹,真的沒什麼!
”他激動地道,“當初是令妹讓人帶話給我,說有急事找我,是關于我和你的婚事,讓我悄悄去大相國寺,她的丫鬟在那裡等我……”
窦昭是真的相信。
窦明又不是傻瓜。
“你不用辯解。
”窦昭道,“我相信你的話。
”
“多謝四小姐。
”魏廷瑜滿臉的感激。
“隻是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我身心俱疲,家裡的長輩們心中不虞,”窦昭道,“我們的婚事,是不是過些日子再說?
大家都喘口氣,也趁着這個機會好好想想以後的事。
”
魏廷瑜愕然。
窦昭是什麼意思?
說相信他,又要把婚期往後拖一拖……
花廳的窗扇四開,仲春的姹紫嫣紅映入眼簾,魏廷瑜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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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們,兄弟們,補上5月7日的加更。
o(n_n)o~
ps:7日的更新不知道寫不寫得出來,大家明天中午看吧,這樣保險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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