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一語成讖
所謂英雄救美,還當真是一語成讖。
第二天,當他們正要在淮安府大街上好好轉一轉,領略一下江南初見的風采時。
一個身上插著稻草稭稈、蓬頭垢面的妙齡女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夏侯玨面前。
“大爺行行好吧,求求您賞我幾兩銀子葬了我父親吧,我願意為大爺您當牛做馬,一輩子記著您的好處,好好兒報答您。
”
那女子哪怕瘦骨嶙峋,哪怕蓬頭垢面,哪怕披頭散發,哪怕衣衫襤褸,但依舊能看出來她五官端正,眉清目秀,正是十八九歲如花似玉的年齡。
她跪在地上哀哀哭著,一雙手緊緊抱著夏侯玨的腿,任憑李得泉怎麽用力也拉不開。
直弄得夏侯玨身上如寶如玉的寶藍錦袍髒兮兮皺巴巴。
“大膽賤民,還不快松手,你知道我們家爺是誰麽?
”李得泉怒斥一聲。
“小女子不知道,小女子隻知道這幾位公子一定是富貴人家的人,您看起來慈眉善目想必一定是大善人,您一定要救救我,我不想被人拉去窯子裡,求大爺行行好……”
“有話好好說你先松開。
”李得泉小心翼翼看了唐宛凝一眼,連忙又去拉那女子。
夏侯玨卻突然製止,“慢著。
”
他慢慢低頭,仔細看了看那女子的眉眼,眼底隱約閃過一絲驚訝,轉瞬即逝。
“你先松開手,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不必如此”他語氣比先前溫和了些。
唐宛凝倒沒怎麽注意,她現在還沉浸在那女子的一句‘您看起來慈眉善目’這句話裡。
她就想不明白了,夏侯玨這樣的面癱臉哪兒慈眉善目了,難道自己就不是‘公子’,自己就不慈眉善目了麽?
那女子聞言松了手:“多謝公子,是小女子失態了”
她胡亂用袖子擦了擦臉,喜極而泣地站起了身,夏侯玨微微皺了眉,看了眼李得泉。
“找人帶她先去沐浴更衣”說著自己往臨街一處茶館走去。
“是!
”李得泉應是,轉身離開。
……
一個時辰後,李得泉將這位女子帶到夏侯玨面前,此時這姑娘換了一身棉布碎花裙子,頭上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還別了兩朵絨花。
看起來早已不複剛才叫花子般的模樣,但她還是瘦,空空的臉頰、菜綠的臉色和蒼白的嘴唇,都顯示著這具軀體從來沒吃過什麽飽飯。
夏侯玨皺著眉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這才試探地問。
“你叫什麽名字?
”
“小女子名叫董香蘭,是淮安府本地人士,從小家裡貧窮,隻有我和爹爹相依為命,前兩年父親一病不起,家裡所有的銀子都拿去買了藥,可惜這病還是沒治好,半個月前父親一命嗚呼,家裡連下葬的銀子都沒有,小女子隻好出來賣身葬父……”
她說著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夏侯玨面色沉了沉,又問:“那你母親呢?
”
“我母親從小不在我身邊,我沒怎麽見過她,隻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她在給一戶富貴人家當奶娘。
”
“後來沒過幾年我母親就去了,我爹爹說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大概是多久?
多少年前?
”夏侯玨臉色更加黑沉,甚至還有些急切。
唐宛凝百思不得其解地看了他好幾眼,心裡還吐槽這人發什麽神經病,不會真的跑出來一個什麽青梅竹馬吧?
“我也不記得了?
公子問這個做什麽?
”
那姑娘的眼神不似別人那般燦若星辰,反而黯淡無光,一副飽受生活折磨的模樣。
“聽我爹爹說,大概是我三歲的時候,從那以後我再也沒穿過我娘親給我捎回來的衣裳。
”
“我爹說我娘捎回來的都是大戶人家不要的衣裳,黃澄澄亮晶晶的扔了怪可惜,就都給我穿了。
”
那姑娘說完便低下頭絞手指,她這樣貧窮人家的姑娘,大約平時連個帕子也買不起的。
“你說什麽?
!
!
黃澄澄?
”唐宛凝看向夏侯玨,見這廝已經震驚到石化。
黃澄澄,這種顏色不是皇室中人才能用的顏色,難道他跟這姑娘還有什麽淵源?
還真讓她遇到故人了?
夏侯玨愣了半晌,嘴裡喃喃念叨著兩個名字:“香蘭,蘭香,香蘭,蘭香……”
“你是董蘭香?
”那女子枯槁如死水的眼裡忽然閃現出一抹驚異。
“你……這名字是我以前用過的,你怎麽會知道?
”
“姓董、淮安人士、有女名蘭香,得過母後賞賜,你果然是董嬤嬤的女兒”。
夏侯玨忽然斬釘截鐵地肯定了。
有一種肯定叫直覺,有一種直覺叫緣分。
多年以前,董嬤嬤一家進京謀生,董嬤嬤剛生了孩子,因為面目周正身體康健,便被選進皇宮當皇子乳母。
她伺候的主子正是剛剛生下皇長子的靖敏先皇後,兩年後董嬤嬤成了管事嬤嬤,又生下自己第二個孩子,取名蘭香。
董蘭香正好比皇長子小兩歲,常常被董嬤嬤帶進宮裡玩兒,一來二去,夏侯玨是十分喜歡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妹妹。
五歲的孩子每天啟蒙下學回來,就會對著剛剛兩三歲的小蘭香,學者夫子的模樣搖頭晃腦。
一大一小玩兒的十分投緣,這便是夏侯玨很久以前的童年裡為數不多的溫暖了。
五歲那年的那場變故,奪走了母後的性命,母後身邊的陪侍也全都被處理乾淨。
這麽多年過去,他以為乳母一家早就不在了,卻沒想到今時今日,會以這樣的方式再相見。
緣分二字,果然奇妙。
“我以為這麽多年,你們早已故去了……”夏侯玨不可抑製地紅了眼眶。
董嬤嬤在世的時候深得母後喜愛,而眼前的董香蘭是董嬤嬤唯一的女兒,也是他記憶裡為數不多和母後有關的人。
這麽多年,他們竟然沒死,果然蒼天有眼,讓他給遇見了。
“你是……”董香蘭十分詫異。
“你不記得我了?
”夏侯玨眼裡都是期待,仿佛抓住這一根故人的稻草,就能再見母後一面似的。
“不記得……”董香蘭搖搖頭,“你是誰?
難道我母親就是給你當乳娘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