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去了
“凝兒,你冷靜些,讓你爹爹好好兒歇歇,他前幾年已經……夠累了。
”
唐宛凝知道這是真的,她是知道阿爹的舊疾的,當初在西北那麽多年,條件惡劣,氣候嚴寒,加上要長期帶兵巡邏,鎮守西北,所以一到冬天他全身上下長滿了凍瘡。
這也是她後來才發現的,那時候爹爹時常笑說,錚錚鐵骨好男兒,這點兒小傷算什麽?
那時候她還小,所以父親還是鐵骨男兒。
她一直以為父親還年輕的,真的,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那個頂天立地的人會倒下,就算真的倒下,那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她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樣早。
“阿爹!
阿爹!
”她伏在床榻前哀哀哭了起來,一直立在門口的夏侯玨這才走上前。
“宛宛?
”
屋中人這才注意到一身常服的皇上,這時候大家沒心思關注別的,再加上他衣著並不起眼,眾人都沒注意到,這也情有可原。
這會兒眾人跪地磕頭,夏侯玨隻一擺手:“不必多禮,今日不論君臣,隻論親疏。
”
放在民間,他就是這家人的姑爺,而床榻上躺著的就是嶽父大人。
嶽父大人病重,自己這個做女婿的哪還有心思擺架子,當下隻說,“哪個大夫診斷的,怎麽說?
可還缺什麽藥材?
”
唐夫人一一回答。
“是京城有名的金大夫診斷的,府裡並不缺藥材,多謝皇上關懷了。
”
夏侯玨想了想,還是召了身邊人進宮宣太醫,吩咐完他轉過頭又道。
“即便診治的是京城有名的大夫,也還是請太醫來看一看,究竟什麽病症,為什麽拖到這個時候。
”
唐夫人抹著眼淚:“皇上有所不知,他爹向來是個不服老不服輸的人,明明身上中了寒毒,每每發作起來關節都疼得鑽心,可他偏偏默不作聲隻咬著牙自己扛,大多時候連我自己也並不知道。
”
“甚至平時,我連問一句都不敢,我還以為來了京城休養,有了好大夫好藥材,他的病已經好了呢,誰知道……”
唐夫人越說越傷心,最後隻別過頭不再說話,唐宛凝也止了哭聲,隻眼淚汪汪看著唐夫人。
“娘,那這一次呢?
這一次阿爹是什麽情況?
”
唐夫人想了想終究繼續道:“這一次我開始也沒發現,隻知道他這幾天總是吃飯吃得少,我還以為是天熱了,他吃不下東西。
”
“可後來天氣漸漸涼快了些,他還是不吃東西,等我發現不對勁問他的時候,他已經就不行了。
”
“都是我,我早該發現的,他畢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我怎麽能讓他一直不吃飯。
”
唐夫人哭著又繼續道:“後來大夫過來,掀開他衣裳的時候我才發現,當年長凍瘡那一塊塊的皮膚已經潰爛了,寒毒透過皮肉入了骨髓,已經治不好了。
”
屋裡所有人都沉默了。
若以前還有人說,唐家憑什麽取得今日的榮華富貴,憑什麽他唐鎮驍的女兒就是做皇後的命?
遠在西北也能讓先帝挑中,那麽現在,這個問題很明顯有了答案。
大夏朝西北多年安定,終究少不了唐家的一份功勞,這麽多年鎮守西北,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有本事且願意付出的,滿朝文武,就隻有唐家。
……
天漸漸亮了,天空現出魚肚白,夏侯玨著人叫來的太醫也已經到了。
唐宛凝和所有唐家人一樣,眼巴巴地等在床邊,在等一個不可能的答案。
歷經望聞問切的半個時辰診斷過後,那兩位太醫擦了擦額角的汗,恭敬而謙卑地道。
“啟稟皇上,皇後娘娘,老王爺他……已經病入膏肓,恐怕……”
底下一片沉寂,待太醫出去後,唐夫人暈了過去,唐宛凝也心口一虛腳步一晃,在背後暈了過去。
一時間屋裡大亂,還未來得及出府的兩個太醫隻好留了下來,正好一人一個,全力醫治。
……
唐宛凝幾乎是哭著醒過來的,再醒來時,一睜眼看到的是碧月碧絡這兩張臉。
她腦中混沌一片,看著帳子頂上繡著的跑馬圖案和西北一模一樣,那一瞬間她就以為自己現在就在西北,現在隻是剛剛睡醒,做了一個不太愉快的夢而已。
“娘娘!
”
“皇後娘娘!
”
碧月碧絡忽然伏在她身上哭了起來,哭聲撕心裂肺。
“皇後娘娘,老王爺他……沒了。
”
突然!
太突然了,突然到唐宛凝從始至終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準備。
“哈哈,不可能的,你們兩個胡說什麽呢?
還有?
老王爺是誰?
”一瞬間的茫然過後,她懵懵懂懂地問。
碧月和碧絡眼淚掉的更兇,也不過多解釋,就隻一味地哭。
因為跟著小姐,這麽多年闔府上下沒人敢欺負她們,就因為老爺說過一句,唐府不許欺負丫鬟,誰要是欺負小姑娘家,就是跟老子過不去。
可以說老爺從未把她們當下人。
但凡遇到什麽事,小姐有的她們都有,比如習武,比如鑄劍,比如一起去軍營玩。
她們從小孤兒沒有父親,老爺在她們心中就是父親的形象。
如今這個父親一離世,仿佛一座心裡的大山轟然倒塌,這種悲傷,任憑誰也無法承受。
“小姐,小姐!
”
兩人頭一次哭得這麽傷心,不,現在是三個人了。
“怎麽會這樣,不是一直都好好兒的嗎?
”
“老爺,老爺!
”
……
也不知是怎麽清醒過來的,總而言之,唐宛凝是清醒過來了。
看著府中已經掛起白帳,開始準備父親的後事,她心裡忽然很悶,悶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哇’地一聲,狠狠吐出一口鮮紅的血出來。
“阿爹!
”
聽太醫和大夫說,父親是高熱而死,那些皮膚都已經發炎潰爛,早已經不是正常的皮膚,況且此病無藥可治,於是隻能……任由其發展。
第一天,唐宛凝臥床不起,不是吐血,就是在撕心裂肺地哭,唐夫人也是一樣。
第二天,唐宛凝仍舊下不來床,隻是不哭了,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第三天,唐宛凝終於能下地了,她像想通了一樣,披麻戴孝跪在父親靈前,叩謝賓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