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臘月底,姜淩和姜留發現李姨娘在房中偷着祭拜小兒衣裳後,姜二爺一怒之下命人燒了西院兩個姨娘住的跨院,兩個妾室也都發落了。
知而不告的薛氏被遠遠發賣,行巫蠱之術的李氏和丫鬟對外聲稱杖斃,實則是将她們關了起來。
這一關,便關到了現在。
孟老夫人身邊的心腹婆子、孟二、溶日和竹九先後被擒後,到了揭開此案的時機。
一旦坐實孟家用巫術害人,便是株連大罪!
派走姜猴兒後,姜二爺站起身,整理官袍一步步地走向京兆府。
京兆府就在西城光德坊,與位于西市的西城兵馬司衙門相距不遠,這條路姜二爺經常走,往日他走在路上,西市和光德坊的店家、住戶都會圍攏上來問東問西,但今日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搭話。
因為,他們從未見過姜二爺的臉色如此之凝重。
衆人避退,心裡都在想着究竟發生了何事,能讓一貫和顔悅色的姜二爺臉色如此之難看。
姜二爺進入京兆府後,京兆府的一衆差官也吓到了。
就連平日裡最看不慣他、每次見面都要吵上幾句的府尹廖綱,也避着他走。
京兆府尹張文江見了他,也把心提了起來,“姜楓,出了何事?
”
姜二爺撩衣袍跪在地上,“大人,姜楓有案要禀……”
安孟倆家的案子還在他案頭壓着呢,此案牽扯了張文江全部的精力。
因為此案若辦好了,他就能登上青雲梯,若辦不好,他就會被秦相踹出康安城。
這等關鍵時刻,姜楓怎又有大案了?
看他這架勢,此案比安孟兩家的案子還要大。
張文江頭皮一陣發麻,端正身姿問道,“起來回話,坐吧。
”
姜二爺行禮,恭立在桌前道,“大人可還記得景隆四年臘月二十九夜裡下官府中起火,燒毀跨院之事?
”
“記得。
”姜楓府中燒了院子,還引得萬歲垂詢,張文江怎能不記得。
姜楓開口提那場大火,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姜二爺接着道,“那處院子裡,本住着下官的小妾李氏,李氏乃下官二女兒的生母。
景隆四年臘月二十九,府中人意外發現她在房中供奉木人……”
“你說……巫術?
”張文江一下站了起來,這下不是頭皮發麻,而是三魂出竅了。
朝廷對巫蠱之術查禁極為嚴格,一旦罪名坐實,輕者誅殺,重者誅連九族。
他任京兆府尹這麼多年,治下還未發生過巫蠱害人的案子,因為此案一出,必驚風雨、血流滿地。
姜府出現了巫術,難怪姜楓會燒院子!
“正是。
”姜二爺一五一十地将案情講了一遍,然後道,“今日将到案的孟家書童竹九,便是将小木人送入下官府中之人,昨日下官在寒山觀抓獲的溶日便是行巫術之人,此案的主兇不是孟尋禮,便是孟回舟夫婦……”
“且慢!
你容本府捋一捋……”張文江聽得腦袋都炸了,閉目靠在椅背上良久,才睜開眸子長長出了一口氣,嘴角翹了起來,“你有何打算?
”
有了此案打底,孟回舟一定會被砍頭,張文江心裡踏實了。
姜二爺躬身行禮道,“下官有兩請:其一,溶日平日裡以妖術蒙蔽百姓,信衆甚多,以下官之能難審此案,所以下官想将他送到京兆府,交由您處置。
”
“好,本府會親審此案,除惡務盡。
”張文江立刻應了,妖道已被擒,隻要令其招供,便是大功一件,他已經能相像到金殿之上萬歲會怎麼誇獎他了,“第二件呢?
”
“其二,”姜二爺擡頭,“下官想去見一見孟回舟。
”
吸取刑部大火案的教訓,蕭峻平、張文江和荊吉良商議之後,将孟回舟等案犯京兆府大牢裡,由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共通看管,不準任何人探視,以防他們被人滅口或畏罪自殺。
張文江看着姜楓,不由得想到了去年孟三被押在京兆府牢中時,他想去探監的事,開口勸道,“孟巡禮不是在你手裡麼,你還見孟回舟作甚?
”
孟回舟害死姜冕,又行巫術害姜家,姜楓有怒氣也是人之常情。
但此時孟回舟是重要案犯,姜楓進去揍他一頓有些不妥,還不如把氣灑在孟尋禮身上。
姜二爺回道,“請大人容下官去見一見他,下官有辦法讓他招供。
”
“此言當真?
”
“當真。
”
張文江眯起雙眸,撫須思慮良久才道,“且容本府與肖大人、荊大人商議之後再答複你。
”
“有勞大人。
”
姜二爺正要告退時,張文江提醒道,“行巫術乃是重罪,本府記得你的亡妻之兄,娶的便是孟家女吧?
若處置不妥當,對你和你的兩個女兒都不利。
”
姜二爺躬身行禮謝過,“多謝大人提點,下官這就去見舅兄。
”
姜楓讓張文江欣賞的一點便是聽人勸,他又忍不住叮囑道,“有話好好說,你如今是官身,行事須處處謹慎。
”
姜二爺出了京兆府,便派人去請二舅兄王問樵。
在青衿書院忙碌的王問樵得到消息後頗為詫異,也隐隐地不安。
嶽父被擒,嶽母被圈禁在府中,妻子整日以淚洗面,姜楓此時叫他去,莫不是為了孟家的事?
待到了西市茶樓,見到妹夫的臉色,王問樵心裡就咯噔了一下,知道他此番尋自己,一定不是好事。
姜二爺與王家兄弟沒什麼好說的,徑直道,“孟家的事遠比二哥料想的嚴重,二哥最好今日就将孟家女休了。
”
讓他休妻?
王問樵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心驚膽戰地問,“孟家會被……誅幾族?
”
姜二爺擡眸,“事關重大,我不便多說。
但二哥你,一定在株連之列。
”
“我明白了。
”王問樵不由自主地顫抖着站起身,神色張皇地向外走了兩步,又回頭道,“多謝。
”
出了茶樓,王問樵都不知怎樣爬上車的。
回到府中後,他入書房片刻,便去見妻子。
正在教兩個女兒讀書的孟滢見到丈夫失魂落魄地走進來,站起身靜靜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