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晌,四頭牛和六隻羊被送到肅州後衙馬廄中。
姜留興緻勃勃地去看,發現這些牛羊并非自己想的那樣,因為饑荒而餓得瘦骨嶙峋,反而膘肥體壯、油光水滑。
如此說來,契丹境内的災情并沒有傳言那般嚴重,他們卻還在肅州遭災、百姓都要饑渴而死的時候興兵作亂!
姜留正生氣時,聽芹青喊道,“姑娘快看,這裡邊有頭正在産奶的母牛!
”
這些年早就習慣每天喝一大碗牛乳的姜留眼睛都亮了,“快把這喜事告訴奶娘,今晚咱們有好吃的了。
”
芹白歡快跑了回去,芹青叮囑管馬廄的差官照顧好這些牛羊後,跟随姜留返回跨院。
熱牛乳很快被送到了姜留桌上,姜留端着碗,喝得歡快。
芹青忍不住歡愉道,“這頭奶産的牛定是少爺專門為姑娘挑的,少爺太有心了。
”
芹青說完暗道一聲不好,小心翼翼地打量姑娘的臉色。
她和芹白出驚時,三姑娘叮囑過,讓她們不要在六姑娘面前亂講,以免亂了六姑娘的心思。
六姑娘年紀還小,對兒女情思這些事還懵懵懂懂,若被自己這一句話點破了可如何是好?
見姑娘依舊小口小口地喝牛乳,并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對勁兒,芹青提起的心放下,又忍不住有些發愁。
姑娘跟二爺一樣,都把少爺當親人,才不會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對。
這層窗戶紙,别人戳多少個窟窿二爺和姑娘怕是都看不到,得少爺親自來才能。
少爺要等到姑娘多大的時候才肯開口啊,府裡的下人可都偷偷開賭局下注了……
傍晚時,州府後衙飄出的肉香,令衙外經過的路人都忍不住停住深吸幾口香味解饞。
雖然州城内的肉鋪裡和酒樓裡還有肉食,但價錢比災前漲了五倍不止,普通百姓連糊口都難,哪有錢買肉。
能站在這裡聞一聞,已是沾了任将軍的福氣了。
後衙小院中架起了火堆,旁邊的大八仙桌圍坐着八個人。
香噴噴油滋滋的烤羊肉串被送到桌上,姜二爺站起身,豪爽地挽起衣袖,将羊肉串分給衆人,忍不住炫耀道,“快嘗嘗,這是我兒子打敗契丹大元帥耶律光德,從他手裡搶回來的。
”
姜留接過爹爹給的羊肉串,吃了一口便真心贊道,“這裡的羊肉比康安的好吃,沒有膻味。
”
姜二爺又遞給閨女一串,“好吃就多吃兩串。
你這小臉瘦得就隻剩一雙大眼睛了,看着怪吓人的。
”
黃劍雲擡頭看了姜留一眼。
哪裡吓人了?
分明漂亮的不得了,就連吃東西都這麼好看。
柴林棐吃了一口羊肉,心中默默道,這模樣若是吓人可還了得?
長輩看待晚輩的眼光,自是與十幾歲的少年不同。
黃隸很是贊同地點頭,“留兒現在是太瘦了,得吃些。
”
說罷,黃隸便講起從康安到肅州這一路,姜留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女娃兒,是如何咬牙堅持,跟着他們一路騎馬跑過來的。
這些事,姜二爺與裘叔早就知道了,但謝清泉與曾顯志卻是第一回聽說。
謝清泉贊道,“留兒看着柔弱實則性格堅毅,這點随了仲青。
”
爺一點也不柔弱!
姜二爺心裡默默吐槽一句,嘴上卻客套得很,他先謝過謝老,又贊了幾句出色的謝家和曾家子弟,然後将話題轉到黃劍雲和柴林棐身上,把該誇的誇了一個遍。
吃了羊肉串後,姜留又吃了些時蔬,再美美喝下一碗羊湯,小肚子便飽飽的了。
不過跟長輩們一起用飯,就算吃飽了也不能率先起身離席。
姜留坐在爹爹身邊聽他們閑聊,覺得非常有趣。
待謝老和曾顯志離席後,姜二爺和黃隸、裘叔轉到屋内談起正事,姜留才退回跨院歇息。
議完事後,黃隸帶着黃劍雲和柴林棐出城回營,裘叔則留在廂房内歇息。
第二日,姜留早早起身跑去給爹爹請安,然後與裘叔在書房議事。
還不等姜留向裘叔道喜,裘叔便先笑道,“六姑娘這兩年在康安所作所為,本該名留青史的。
”
軍師不着将袍,所以現在手握兩萬五千禁軍的裘叔,與在康安任府做管家時沒什麼兩樣。
臉上兩道明顯的傷疤,笑起來時還是一樣的猙獰。
“我本就是為了解圍,留不留青史都無妨。
”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人不知道,姜留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她看着裘叔臉上的傷疤,好奇問道,“您老臉上傷疤沒去掉,這兩年是怎麼瞞過肅州衆人的眼睛的。
”
蔣錦宗,莫不是臉盲吧?
裘叔摸了摸臉上凸起的傷疤,笑呵呵道,“傷疤是貼上去的,二爺覺得這樣顯得威武,能震懾三軍,老夫也覺得這樣挺好。
”
……
這話,真是她爹說的?
“有這兩道疤,确實讓人不敢小觑。
”姜留沒再糾結這個問題,抓住這難得的機會問起正事,“裘叔,我哥打敗耶律光德,對戰局有何影響?
”
軍機大事,若是旁人問起,裘叔定會有所隐瞞。
但對姜留,他是知無不言。
“契丹王朝與咱們大周不同,于越、北南兩院宰相等要職皆由皇族四帳把持,各部落之間鬥得厲。
兵馬大元帥在契丹被稱為夷離堇,也是契丹王朝要職……耶律光德年事已高卻霸占着夷離堇的位子不放,是因為耶律一族不想放手。
此番兵敗回到契丹,耶律光德的帥位定保不住了。
若老夫所料不差,下一任兵馬大元帥應還在耶律一族手中。
而耶律一族之中能出任此位的,唯有奚王耶律青之子,耶律曷魯。
”
“耶律格魯?
”姜留眸子一閃,“前幾年入康安朝賀的奚王世子李曷魯?
”
裘叔點頭,“前朝皇帝賜耶律王族國姓,所以他們入我大周時才冠上李姓。
耶律曷魯兇殘好戰,若他出任兵馬大元帥,大周與契丹之間必将血戰到底。
”
姜留心中一沉,問道,“可有辦法阻止他出任此位?
”
裘叔緩緩搖頭,“這兩年該用的法子都用了。
”
既然如此,那就隻有打了!
姜留掃去心中沉重,豪氣萬丈道,“那您老就穩坐中軍帳派兵遣将,将他們的骨頭打斷、血放光。
讓他們長長記性,記住咱們大周百姓,不是他們想搶就搶、想殺就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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