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滬市還未入夏,但室外溫度一天天攀升,已經可以穿清涼的夏裝。
黃蔓蔓穿着印花長裙,挽着室友何歡,兩人出了寝室樓,準備去食堂買午飯。
她上周結束實習工作後,就搬回了學校。
按照她和賀淵說的,想抓住大學生活的尾巴,再享受一回校園生活。
他們五月中旬進行畢業答辯,畢業答辯後,就該徹底結束大學生活。
走在林蔭路上,周圍都是朝氣蓬勃的大學生,讓體驗了一把職場生活的黃蔓蔓感覺自己終于年輕下來,回歸同齡人的懷抱。
何歡突然用胳膊肘碰了下她的腰,用眼神示意,“十點鐘方向有個帥哥。
”
黃蔓蔓默契的看過去,然後失望的收回視線,“還好吧一般般。
”
何歡撇嘴語調嫌棄,“你這眼光現在被你家賀淵養刁了。
”
黃蔓蔓笑笑,面對這樣不痛不癢的調侃,已經能做到心如止水。
然而,何歡卻是沒輕易放過這個話題,一臉好奇的問“哎,你和賀淵畢業後什麼打算?
”
“你們可是整整虐了我們四年。
”
她笑道,“該不會一手畢業證一手結婚證吧!
”
黃蔓蔓耳根微微發燙,嗔怪的睨何歡一眼,“還早呢。
”
頓了頓,她又道:“畢業後我打算全職畫漫畫。
”
大學四年,她在漫畫上也算小有成就,現在每個月的稿費收入遠超同齡人,而且她是真的喜歡漫畫,甚至還因漫畫結實了一個至交好友。
是熱愛的事業,還有知己,她很滿足了。
至于賀淵,巴不得她全職畫漫畫,因為時間上足夠自由。
賀淵常常說,以後去外地出差都能把她帶上。
何歡認同的點點頭,表示羨慕,“有一技之長真好。
”
“那賀淵呢?
他有什麼打算?
”
“你們還住在一起?
”
這回黃蔓蔓沉默下來,須臾又搖了搖頭。
“他說家裡有安排,等商量好了再告訴我。
”
何歡也沒多想,畢竟從賀淵的穿着打扮和言行舉止都能看出家裡條件不錯。
黃蔓蔓和她是同樣的想法,猜測可能是賀淵家裡想讓他去更好對事業助力更大的律所工作。
她都想好了,不論賀淵的工作定到哪裡,她都可以陪着他,到時候他們就在他公司附近租個房子,像現在這樣,簡簡單單,幸福平淡的生活。
買完午飯回到寝室,另外兩個室友在宿舍群發消息說有事不回來了。
黃蔓蔓将宿舍門反鎖,還沒來得及坐下,放在桌上的手機彈出視頻邀請。
視頻是賀淵打來的。
黃蔓蔓的唇角翹起彎弧,在何歡揶揄的視線中,戴上耳機接通了視頻。
“在幹嘛?
”賀淵清俊好看的臉占據屏幕,聲線清越動聽。
黃蔓蔓提起面前的打包盒,聲音溫軟,“吃飯,你呢?
”
賀淵也把攝像頭轉向面前的外賣盒,“也在吃飯。
”
兩人的對話有些枯燥,但他們卻享受着這份平淡。
視頻仍舊在繼續,黃蔓蔓和賀淵大多數時候都在默默吃飯,隻偶爾閑聊兩句,看着手機屏幕上對方的臉,就覺得無比安心。
挂斷視頻前,賀淵突然開口,“蔓蔓。
”
黃蔓蔓:“嗯?
怎麼了?
”
她的目光依舊澄澈幹淨,一如四年前他們剛剛在一起的時候。
賀淵踟躇着最後勾起唇角溫聲笑着,“沒事,提醒你别吃完飯就躺床上,小心積食。
”
黃蔓蔓想起自己吃完就躺的陋習,羞惱地挂斷視頻。
光線充足的辦公室内,上一秒還在溫和淺笑的賀淵,下一秒在放下手機後就沉下臉色。
他輕揉着眉心,好像遇到了什麼棘手難題,周身散發着低氣壓。
半響,他拿出手機,給名為【父親】的聯系人發去一條消息。
賀淵:【我不會出國深造,也不會和白家繼承人聯姻,死了這條心。
】
發完這條消息,他仿佛卸下重擔,然後拿着手機,腳步堅定地走出辦公室。
迎面走過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看見賀淵頭也不回的離開,愣在原地,等反應過來後,隻能朝着賀淵的背影追過去,同時慌裡慌張地叫着,“少爺,老闆讓您在辦公室等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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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滬市毫無預兆地下起暴雨。
黃蔓蔓看着何歡和另外兩個室友頂着暴雨去實習公司報道,心裡慶幸自己已經結束實習工作的同時,又忍不住的擔心賀淵。
也許是惡劣天氣影響了信号,她暫時沒聯系上賀淵。
看着外面的傾盆大雨,莫名的,她心裡有些不安。
暴雨持續到下午,大半個城市幾乎淹沒在積水中。
雨暫時停了,但外面黑沉沉的天空似乎在暗示着這場暴雨還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雨後的空氣變得沉悶,黃蔓蔓站在陽台上透氣,正準備再給賀淵發一條微信,一個陌生的本地号碼突然打了進來。
她沒猶豫,選擇接通。
下一秒,電話那頭傳來一道略顯清冷的中年女聲。
“你好黃蔓蔓,我是賀淵的母親,我想我們是時候該見一面。
”
……
學校外的咖啡廳,避雨的客人們趁着雨停,一窩蜂的離開。
咖啡廳内回歸冷寂,黃蔓蔓一進來,就看見了坐在靠窗座位,穿着職業裝的中年女人。
對方的長發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整個人十分幹練,氣質清冷又優雅,看着十分有距離感。
冥冥之中,黃蔓蔓猜測到她的身份,不僅僅是和賀淵有五六分相似的出衆長相,更是她隐隐感到的對方和她不那麼融洽的氣場。
她覺得賀淵的母親來者不善,但她沒選擇逃避,深吸一口氣後,走了過去。
外面又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漸漸有變大的趨勢。
黃蔓蔓對面的座位早已經沒有人了,但她就像是沒發現一般,沉默的坐在原位,從天亮坐到天黑,仿佛化作枯石。
她身上再也沒有了活力與朝氣,變得死氣沉沉。
在咖啡廳的服務員又一次過來詢問時,黃蔓蔓身體僵硬的起身離開。
外面的雨勢不算小,她一頭沖進去,已經忘記包裡還帶着一把雨傘的事。
回到寝室,她淋成了落湯雞。
室友們紛紛關切的圍上來。
“天啊,蔓蔓你怎麼了?
”
“快去洗澡!
”
何歡關心但抱怨,“沒帶傘?
怎麼不知道給我們打電話,我們給你送啊!
”
“這麼大的雨,你是不是傻!
”
黃蔓蔓苦笑着,是啊,她就是傻,她是頭号大傻子。
機械的回應了兩句,她拿着幹淨的衣服走進衛生間。
花灑噴出熱水,小小的衛生間沒一會就被霧氣充滿。
黃蔓蔓站在花灑下,失聲痛哭着,眼淚和熱水一起落下。
這一刻,她無助又絕望。
耳畔仿佛又響起賀淵母親高高在上的聲音,把她家人的工作背景調查的一幹二淨,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着讓她如墜冰窟的話。
原來他家裡的背景那麼強大,原來他們之間的差距那麼大,原來她母親随意地一揮手,就能頃刻間讓她的父母家人失業,原來他之前說他家裡人很喜歡她,都是騙她的。
在他家人眼裡,她就是跳梁小醜,是妄圖通過男人爬進上流社會的底層拜金女。
賀淵母親一個字的髒話也沒講,但每一句話的意思都透露着一個态度,她不配。
還有……
“賀淵四年前就是為了你放棄國外全額獎學金的名校邀請,還有京市大學的入學資格。
”
“四年後,你還要繼續耽誤他嗎?
他已經有了出國深造的機會,你要明白在我們這種圈子内,一步落後步步挨打,賀淵到時候如果沒有足夠能撐起賀家的能力,他會被其他人吞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
“他父親和爺爺親手打拼出的事業,會毀在他手中。
”
“黃蔓蔓,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
“你能為他做什麼?
”
“這四年,我兒子把你保護的很好,已經仁至義盡。
”
水流聲沖散回憶,黃蔓蔓哭到不能自已。
她痛恨自己的無能,不能為賀淵提供幫助,也厭惡因為自己的一場戀愛而讓家人全部陷入失業的風險中。
她整個人陷入痛苦的漩渦中。
寝室内,何歡他們幾個也聽見了黃蔓蔓的哭聲。
三人面面相觑,等看見黃蔓蔓出來,立馬迎了上去。
何歡還特意給黃蔓蔓沖了一杯紅糖水。
“蔓蔓?
怎麼了?
是不是有什麼難事?
”
“我們幫你一起想辦法。
”
何歡說完,另外兩個室友點頭附和。
黃蔓蔓的眼睛又紅又腫,嗓音嘶啞。
“我沒事,我想早點休息。
”
說完一句,她喝了紅糖水,爬上上鋪。
何歡三人沒辦法,也都上了床,然後關了燈,試圖給黃蔓蔓提供一個良好的休息環境。
黑暗中,黃蔓蔓的眼淚又無聲落下,打濕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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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天氣依舊不太好,陰沉沉的壓的人喘不過來氣。
等黃蔓蔓起床,寝室就剩她一個人,何歡她們都出門去實習公司了。
她的眼睛腫得隻剩一道縫,視線都受到阻礙,最後隻能摸索着從扶梯慢慢挪下床。
調成靜音的手機上,有七八個未接來電,全部都是賀淵打來的。
微信上也有十幾條未讀消息,大多數是賀淵的,還有兩條是黃父發來的。
黃父:【乖寶,老爸升職了!
】
黃父:【給你發個紅包沾沾喜氣,先别告訴你媽,我要給她一個驚喜。
】
紅包隻有兩百塊,代表更多的是黃父的喜悅。
但這卻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黃蔓蔓死死咬住牙,先給黃父回了個撒嬌轉圈的表情包,然後點進和賀淵的聊天頁面,手指顫抖着打字。
黃蔓蔓:【賀淵,我們分手吧。
】
……
賀淵收到黃蔓蔓的消息的時候,正和好友易玮良一起在珠寶店裡。
他正在挑選求婚的鑽戒。
不同于他認真嚴肅的模樣,易玮良有些漫不經心。
“阿淵,你真的要直接和蔓蔓領證結婚?
”
“你爸媽知道了會炸吧?
”
他家和賀淵家是世交,當然了解賀淵現在舉步維艱的局面,隻是沒想到賀淵如此破釜沉舟。
賀淵低着頭,認真對比面前的兩款鑽戒,想要選出黃蔓蔓會喜歡的。
聽了好友的話,他連頭都沒擡,隻是聲音變冷,“我的事輪不到他們管。
”
最近家裡的步步緊逼,讓他十分有危機感,想要給他和黃蔓蔓的關系上一道保險栓,讓任何人都沒法拆散他們。
所以他想到了領證結婚,想用這種方法讓他爸媽死心。
他這輩子都不會和黃蔓蔓分開。
易玮良看着意氣用事的賀淵,在心裡歎了口氣,他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順利。
果然,下一秒,在賀淵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後,整個人變了臉色,狂奔出珠寶店。
“欸?
”易玮良愣住,然後在導購疑惑的眼神裡,厚着臉皮追了上去。
“我艹!
”
“賀淵你特麼發什麼瘋!
”
……
黃蔓蔓和賀淵分手了。
商學院和法學院的學生們失望不已,可惜了這對校園模範情侶也沒能逃脫畢業即分手的魔咒。
大家隻把這件事當成一件八卦來談,隻有和兩位當事人極其熟悉的才清楚,黃蔓蔓和賀淵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黃蔓蔓整個人暴瘦了十斤,也剪掉了長發,好像喪失了所有的精氣神。
而賀淵,學會了酗酒和抽煙。
返校拿畢業證的那一天,黃蔓蔓特意避開了何歡她們,選擇午休的時間去找班主任。
陽光熱烈,仿佛能驅散一切黑暗。
黃蔓蔓慢吞吞地走在林蔭道上,好像時時在走神。
直到接近校門口時,她停下了腳步。
特意來學校堵人的易玮良一步步走到黃蔓蔓面前,扯着唇角冷笑。
“黃蔓蔓。
”他說,“你可真狠心啊!
”
硬生生打折了賀淵驕傲的脊梁,卻無論賀淵怎麼祈求都不心軟。
這麼多年,他從來沒見過他兄弟這樣的卑微狼狽。
黃蔓蔓僵在原地,她化了妝,但厚重的粉底也沒擋住她眼睑的黑眼圈。
她雙唇嗫嚅着,似乎想說什麼。
但易玮良卻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他的表情有些冷漠,“黃蔓蔓,你别後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