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謝衍就方便許多了,兩人悄無聲息地将那青年一起帶到了遠離宴會大殿的一座小樓。
此時小樓内外一片黑暗,裡外一個人也不見。
謝衍将人丢在地上,轉身看向身後不遠處剛剛點燃了燭火的駱君搖。
蕲族人的屋子大都是石頭所造,除了個别貴族居住的宮殿,窗戶不僅少而且小。
隻要關上了窗戶,倒是不用擔心在裡面點燈被人發現。
被丢到地上的青年掙紮着擡起頭來,怒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想要做什麼?
”
駱君搖笑吟吟地道:“這個你就别操心了,現在你操心也沒用啊。
”
“太後娘娘待你不薄!
”青年道。
駱君搖道:“她還将我送人呢,我這個人特别……記仇。
”
“你!
”
看他氣得臉色鐵青,駱君搖這才走到他身邊蹲下道:“好啦,跟你開個玩笑罷了。
我們什麼都不做,今晚就看戲,不行麼?
”
青年自然不會信他,駱君搖有些不解地打量着他問道:“我聽說你們混血都喜歡跟着姬湛混,你為什麼還會效忠白靖容啊?
”
青年聽到混血二字,臉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咬牙道:“你管不着!
”
“不說就不說呗。
”駱君搖也不生氣,聳聳肩道:“反正不管你們選誰,都一樣沒啥好結果。
有一句話你聽過沒?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蕲族人是不會相信你們的,白靖容想要甩掉姬湛自己掌控蕲族,隻能推姬容上位或者重新再嫁一個新的蕲王。
無論是哪一個,最後蕲族還是會打壓中原人的。
如果姬湛成功奪取白靖容的權力,結果也是一樣的。
他現在要用白家軍才會拉攏你們,等他不用了蕲族和中原人的血統隻會被他當成污點。
”
青年有些不屑地看着駱君搖道:“難道你還有别的辦法?
”
駱君搖認真地想了想,搖頭道:“沒有。
”
青年正想要諷刺,駱君搖道:“你們沒想過回到中原嗎?
”
“我們回到中原,難道就是中原人了?
”青年道。
他們這樣的,無論在哪兒都不會被當成自己人。
駱君搖思忖半晌,“中原地大物博,也不是沒有跟外族結合所生的子女。
而且,情況跟你們現在完全不一樣,你們在蕲族是要跟蕲族人争奪生存資源的,我是蕲族人也不願意給你們呀。
”
蕲族如今本就艱難,都是自己人還可以共度時艱。
一旦多了一群外人,他們就隻會覺得這些人是來跟他們搶資源的了。
青年狠狠地瞪了駱君搖一眼,低下了頭沉默不再搭理她了。
駱君搖聳聳肩,不說話就算了,她還不想說呢。
宴會漸入高潮,充滿異域風情的樂曲在大殿中回響,大殿中央身姿妖娆的舞姬們翩然起舞。
侍女們捧着美酒佳肴穿梭在大殿中,随時為賓客們補充酒水佳肴。
賓客們都喝了不少酒,整個大殿裡也彌漫着一股濃郁的葡萄酒的香味。
蕲族王庭的宴會并不像中原,權貴們在正式場合總是無時無刻不想保持着端莊的姿态。
有些賓客喝多了,便漸漸放浪形骸起來。
有人起身端着酒壺酒壺載歌載舞與人喝酒,有人拉過旁邊的舞姬侍女調笑起來,偌大的大殿裡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白靖容坐在姬湛身邊,既然顯得格外的安靜,引得姬湛都忍不住時不時側首看他幾眼。
要知道,往常無論是什麼宴會,白靖容總會是宴會上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今天這樣低調,再加上姬湛自己心中有算計難免心虛,自然覺得白靖容哪兒都不對勁。
“阿湛看什麼?
”白靖容從容地對上姬湛再次看過來的目光,含笑問道。
姬湛搖搖頭道:“沒什麼,隻是母親今晚十分沉默,可是宴會有什麼地方讓母親不喜?
”
“怎麼會?
”白靖容淡淡笑道:“周邊各部來進貢,自然是一樁大好事。
母親隻有高興的份兒,隻是想着楚楚那丫頭出去好些時候了也沒有回來,有些擔心罷了。
”
姬湛聞言微微勾了下唇,對她的理由也不置可否。
“母親如此關心楚楚,隻怕要讓她受寵若驚了。
”
白靖容仿佛沒有聽出兒子的嘲諷,淡淡道:“她讨人喜歡,我自然要多關心幾分,阿湛莫不是吃醋了?
”
說罷又側首對身後不遠處的曲放的道:“阿放,你去看看那丫頭。
”
曲放朝殿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沒有起身,“她回來了。
”
白靖容聞言也看了過去,果然看到駱君搖從大殿的側門悄悄地進來,正遛着邊兒走想要旁人别注意到她。
白靖容不由笑出聲來,對身邊的人道:“去叫她過來。
”
身邊的侍女應聲而去,片刻後駱君搖便跟在侍女身後走了夠來。
“見過娘娘,見過王上。
”駱君搖乖巧地行禮。
白靖容問道:“你方才去哪兒了?
”
駱君搖道:“我方才喝了酒有些頭暈,就想出去吹吹風,清醒一下。
白甯姐姐沒有跟娘娘說麼?
”
白靖容擡手點點她的眉心道:“果然是小孩子,坐不住。
今晚人多,你别到處亂跑。
”
駱君搖連連點頭道:“是,我不出去了,也不喝酒了。
”
白靖容滿意地點點頭道:“這才乖,回去好好坐着吧。
”
“是,娘娘。
”駱君搖應了一聲,順從地回到了武邺旁邊的位置。
武邺此時身邊也圍着好幾個白家軍的将領,都喝了不少酒。
但駱君搖能夠明顯感覺到,武邺此時還是很清醒的,絲毫也沒有喝醉的意思。
駱君搖越過他看向後面,距離武邺不遠的地方坐着的是吳駿。
跟武邺相比,吳駿身邊就顯得很是冷清,倒是有一個蕲族男子在跟他說話。
察覺到駱君搖打量的目光,吳駿側首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神色平淡地轉了過去。
駱君搖算算時間,有些期待起今晚這出戲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正式開幕。
就在駱君搖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駱君搖打了個激靈,睜開眼睛向外面看去。
那人說的是蕲族話,似乎是……
“右将軍須蔔賀,求見王上。
”
須蔔?
不就是蕲族王後的娘家麼?
須蔔賀是王後的親生父親。
駱君搖略一思索,早前在宴會上似乎确實沒有看到這位。
這可是跟左将軍姬胥一樣,掌握着蕲族兵權的人物。
很難說姬湛當初能順利成為太子和蕲王,是不是有娶了他女兒的原因,總之這個人可以算是姬湛最重要的依仗之一了。
聽到嶽丈到來,姬湛的心情顯然很好。
他擡手揮退了殿中的舞姬,笑道:“快請右将軍進來。
”
很快身形高大的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已經有五十多歲的模樣,因為常年征戰習武,他皮膚黝黑,看起來卻很是健碩,倒是比實際年紀還要年輕幾歲。
“右将軍怎麼這會兒才來?
”左将軍姬胥突然開口道。
須蔔賀挺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有些事情耽擱了,還請王上見諒。
”
姬湛自然不會跟須蔔賀計較,反倒是對姬胥笑道:“是本王吩咐右将軍去辦些小事,辛苦右将軍了。
來人,賜酒!
”
“原來如此。
”姬胥點點頭,也不再過問。
很快便有侍女端上了美酒,須蔔賀也不客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蕲族的酒杯不似中原秀氣,那滿滿一大杯酒須蔔賀片刻毫不猶豫地一飲而盡,引來周圍衆人齊聲叫道。
見狀,姬湛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
一直安靜地沒怎麼說話的白靖容突然開口道:“既然王上賜酒,我也應當與右将軍喝一杯才是。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落到了她身上。
白靖容曾是名動天下的絕色美人兒,即便是西域各部也都聽說過她的美名。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許多人都覺得美人芳華早逝盛名不在,但今晚在宴會上看到卻依然覺得果然是絕色,難怪當年蕲王會為她神魂颠倒。
如今這個年歲尚且如此,不知道年輕時候又是何等美麗?
這會兒她開口一笑,更是引得許多賓客失神。
不得不說,即便已經芳華不在,白靖容的美貌依然足以動人。
駱君搖單手撐着下巴,這次是單純的欣賞白靖容的美貌和風情。
須蔔賀也不拒絕,他朗聲一笑道:“多謝娘娘賜酒。
”
很快又有侍女送上了美酒,白靖容先一步端起自己跟前的酒杯朝須蔔賀一笑,低頭飲盡了杯中酒。
須蔔賀豪氣地再次滿飲一杯,他片刻間喝了這麼多烈酒,臉色卻半點也沒有變化,可見酒量非凡。
“今晚是我蕲族盛宴,卻不知道右将軍是因為何事耽擱,這麼晚才來?
”白靖容望着須蔔賀,柔聲問道。
幾個跟須蔔賀相熟的人也跟着起哄,姬胥似笑非笑地坐在一邊看熱鬧。
他跟須蔔賀分掌蕲族兵馬,他是蕲族王室,須蔔賀是蕲王的嶽父,兩人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須蔔賀聞言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姬湛,道:“回禀太後娘娘,正因今晚是我王盛宴,臣特意準備了一件禮物,想要獻給王上和娘娘。
”
“哦?
是什麼禮物?
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白靖容笑吟吟地道:“阿湛,你說呢?
”
姬湛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母親一眼,點頭道:“母親說的是,本王也很是好奇。
既然如此,右将軍,你便将禮物呈上來,讓大家一起看看吧。
”
“是,王上。
”須蔔賀躬身道。
片刻後,一個穿着盔甲的男子端着一個托盤從外面走了進來。
這人全副铠甲,顯然是蕲族的精兵。
那铠甲上甚至還有沒有擦幹淨的血迹,略有些眼力的人都能看出這人身上尚未散盡的殺氣。
這哪裡是平時待命的将士,分明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
但此時的蕲族王庭,哪裡來的戰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落到了那人手中的托盤上,大殿裡突然安靜了下來。
那托盤上蓋着一塊布,托盤中央突起一個圓球狀。
衆人心中不由打了個突。
“阿湛,你說右将軍送的是什麼?
”白靖容輕聲問道。
姬湛垂眸道:“右将軍的賀禮自然不會是凡物,母親覺得呢?
”
“阿湛說得對。
”白靖容嫣然一笑,母子倆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眼底看到了幾分冷意。
“王上和娘娘請看。
”須蔔賀伸手,将那托盤上的布扯了下來,露出了一刻血淋淋的人頭。
膽子小的女眷被這可怕的禮物吓得驚叫出聲。
大殿上,臉上帶着笑意的姬湛盯着那顆人頭,漸漸地臉上的笑意慢慢消散,臉色也沉了下來。
“右将軍,你這是什麼意思!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