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得好早啊。
”駱君搖偏着頭靠在沈紅袖肩膀上道。
沈紅袖沒好氣地擡手戳了戳她的肩頭,“你還說,前兒晚上去追個小偷就一去不回了。
第二天駱家說你染了風寒病了,我們還在猜你是不是受傷了呢?
”
駱君搖站直了身體,就地轉了兩個圈兒,張開上臂給她們看,“我好着呢,一個小毛賊能奈我何?
惠惠今天又沒來呀。
”
宋琝道:“她還小,徐家沒有當家夫人,這種宴會她一向都不參加的。
”
駱君搖想了想,這種宮中夜宴其實挺無趣的,徐惠又是個小孩子參不參加倒也無所謂。
宴會上人事紛亂,出了事反而麻煩。
“阿凝也還沒到。
”
梁疏風笑道:“她先跟着大長公主去後宮探望太皇太後了,聽說太皇太後這兩天好一些了,不知道會不會出席今晚的宮宴。
”
說起長陵長公主,駱君搖便又想起了之前在公主府的事情。
隻是這麼多天了長公主府依然一派甯靜平和,難道長陵長公主真的選擇原諒那位秦驸馬了?
駱君搖覺得自己有點手癢。
“哎呀,那個高虞王子來了!
”幾個姑娘正坐在大殿屋檐下的漢白玉欄杆邊上談笑,正對着台階的梁疏風臉色微變沉聲道。
衆人齊齊回頭,果然看到幾個穿着高虞服飾的男子走了上來。
沈紅袖蹙眉道:“今晚是中秋夜宴,他們來做什麼?
”
倒是宋琝笑道:“來者是客,總不能咱們過節,将客人晾在驿館裡吧?
”
“那人是誰?
看着倒是比那個二王子更厲害。
”
走在那高虞二王子賀若丘提身邊的是一個身形十分高大的青年男子,二十六七的模樣,膚色有别于中原的白皙和高虞的棕色,是介于兩者之間的顔色,五官深邃立體。
跟站在他旁邊的賀若丘提相比,更多了幾分細緻。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并不是高虞人的淺褐色,而是灰綠色。
發色似乎也不是純粹的黑色,而是帶着幾分暗紅,在玉露台明亮如白晝的光線下十分引人注目。
梁疏風道:“他是高虞大王子賀若穆提,聽說他的母親是西域胡姬,所以他的膚色和眼睛都跟普通的高虞人不太一樣。
”
駱君搖小聲道:“比那個二王子好看多了。
”
衆人扭頭齊齊看向她,駱君搖眨了眨眼睛,無辜地道:“我沒說錯呀。
”
“……”确實。
那位高虞二王子長得自然也不難看,甚至可以說有幾分英挺的。
但這位大王子卻是長得太好看了一些,讓人覺得不像是高虞那樣山水險惡的地方能有的人。
那位高虞大王子似乎察覺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側首朝這邊看了過來。
駱君搖正好與他的視線對上,賀若穆提十分友好地露出了一個微笑,朝駱君搖點了點頭。
不過他很快就被性子有些急躁的賀若丘提拉走了,隻留下周圍不少人悄聲議論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位高虞大皇子也确實是俊逸非凡,值得人們暗中議論品評一番。
高虞人剛殿去,又有幾個外族人被引了上來。
“今晚還有别的外族人參加?
”駱君搖有些驚訝。
中秋對大盛人來說是佳節,對外族來說可不是。
更不會有人專門派使節來參加,但是此時走上來的人似乎跟高虞人不是一路人。
宋琝歎了口氣,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你平時都在學什麼,那是蕲族人!
”
聞言,駱君搖眼中微光一閃,目光緊盯者那幾個走上來的外族人。
這些人明顯不像之前的高虞人那般理直氣壯輕松随意,顯得很是拘謹和戒備。
走在最前面中間位置的少年駱君搖曾經有過一面之緣,正是幾天前她在街上遇到的那位叫姬容的王子。
此時那少年換下了一身白衣,穿着蕲族的織金窄袖錦袍,倒越發顯得有幾分蒼白病容。
沈紅袖道:“那就是蕲族人送來上雍的質子?
怎麼看着像是個病秧子?
”
在大盛人眼中,蕲族兇殘暴戾,形象自然也大多數此類,這少年看着實在是相差十萬八千裡。
宋琝點頭道:“應當就是了,五年前蕲族人趁先帝駕崩三王之亂時入侵大盛邊城。
半月之内将大盛西北丹容、烏蘭、昌武三城屠戮一空。
這一次駱大将軍和攝政王兩面夾擊,将蕲族人打得奄奄一息,連蕲族王庭都被占了。
如今蕲族人隻能退入瀚海深處苟且偷生,還獻上質子求和。
若是再打下去,指不定就要滅族了。
”
駱君搖蹙眉道,“那個質子看着像是中原人啊。
”
一時有些沉默,駱君搖有些不解,“我…問錯什麼了嗎?
”
梁疏風道:“那是蕲族九王子姬容,他的母親是蕲族戰成大王姬遂最寵愛的容夫人,本身就是個中原人。
”
“中原人?
”
宋琝也低聲道:“咱們私下說說就好,這事兒現在提的人也不多了,難怪你不知道。
三十多年前,容夫人和現在的穆王妃,并稱東陵絕色。
隻是容夫人的兄長與高祖争天下,與當時的蕲族人結盟便将容夫人嫁給了蕲族大王。
後來那人兵敗自殺,容夫人就留在了蕲族。
不僅這位九王子是她所生的,她還有一個長子是蕲族王太子一個四王子。
五年前,在邊關屠城的事,就是那位四王子做的。
去年那四王子在戰場上被駱大将軍射瞎了一隻眼睛,可惜讓他給逃了。
原本攝政王要求蕲族必須交出那位四王子,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被送來的是這位九王子。
”
“聽說攝政王剛回京,就為了這事兒和幾位輔政大臣鬧得不太愉快呢。
”
駱君搖想了想,小聲道,“是不是朝中有人越過攝政王,答應了将四王子換成九王子了?
”
沒人回答,不過大家心知肚明十之八九是這樣。
蕲族四王子是蕲族出名的猛将,九王子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病秧子。
沈紅袖蹙眉道:“攝政王和駱大将軍這麼多年才将蕲族人逼到絕境,現在這樣……”早晚有一日蕲族人卷土重來就麻煩了。
但是現在大盛也不可能再次出兵攻打蕲族。
不說蕲族人退入瀚海沙漠行軍艱難,仔細算一算從東陵末年到現在,整整三十多年大盛幾乎沒有一年不用兵。
早年是對内,之後是對外,無論百姓還是軍中将士早就已經不堪重負了。
也正是因此,攝政王和駱大将軍才拼盡全力也要畢其功于一役,為的就是給天下留出休養生息的時間。
這樣的情況下,隻是因為質子人選再提出兵,朝野上下沒有人會支持的。
梁疏風聳聳肩道:“咱們都明白的道理,朝中那些大人物哪裡會不懂?
”隻不過懂歸懂,終究沒有自己的利益重要罷了。
“陛下駕到!
”
“攝政王到!
”
宮中内侍略帶尖細的聲音在玉露台下響起,原本還三三兩兩各自悠閑說話的人們立刻都站直了身體轉向玉階的方向,恭迎皇帝陛下和攝政王的到來。
随着兩行儀衛沉穩整齊的腳步聲,玉露台上大殿外一片甯靜。
不知等了多久,才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牽着一個小小的孩子走了上來。
今晚的謝衍與之前駱君搖所見的不同,他穿着一身玄色繡金龍紋朝服,金冠挽發。
高台之上獵獵秋風拂動他的衣擺,仿佛有睥睨天下之視,幾乎讓人要喘不過氣來。
反觀被他牽在手裡的那小皇帝,穿着一身龍袍,雖然努力做出一副嚴肅莊重的模樣,但無奈他實在太小相貌也是精緻可愛的,看起來就是個軟軟萌萌的小娃娃,讓人很有動手捏兩把的沖動。
“恭迎陛下!
”
“恭迎攝政王殿下!
”
等候在殿外的人們齊聲恭迎。
片刻後,小皇帝稚嫩的嗓音才響起,“衆卿平身。
”
“叩謝陛下。
”衆人這才紛紛起身。
謝衍一手牽着小皇帝,目光掃過殿外的衆人,在駱君搖身上停頓了一下又很快移開,沉聲道:“太皇太後和太後尚未到來,諸位自便。
”
“是,王爺。
”
看着謝衍牽着小皇帝的手進去,衆人這才松了口氣。
隻是謝衍說自便,但誰也自便不起來。
于是衆人紛紛轉身往大殿裡走去,畢竟陛下和攝政王都到了,他們還在外面晃悠終究是不合适的。
駱君搖忍不住在心中暗笑,心道這位攝政王殿下可真是大型活動殺手。
隻要他一出現,哪怕什麼都沒有做,都能讓讓原本熱鬧喧天的場面瞬間冷卻。
“你還笑!
”沈紅袖忍不住瞪了駱君搖一眼,低聲道:“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怕啊。
”
駱君搖道:“有什麼好怕的?
攝政王就算再厲害,也不會突然拔劍砍我啊。
”
“……”幾個姑娘紛紛向她投去了“你年紀小不懂”的眼神。
見過或者聽說過當年攝政王平三王之亂時的豐功偉績,不害怕的才不是正常人吧?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