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駱家拒之門外的謝承佑臉色陰郁,忍着身上新添的幾處傷,踏入了穆王府的大門。
“父王,這駱雲也太張狂了!
”聽了謝承佑的禀告,身為親生父親的謝衡忍不住為兒子抱不平。
穆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别說他剛剛大勝蕲族人回朝,正是氣勢高漲的時候。
就算隻看他過往跟着高祖的功績和手裡的兵權,他也有資格張狂。
”
謝衡不由一窒,忍不住一陣胸悶。
駱雲算什麼東西?
不過是個鄉巴佬出身的莽夫罷了。
隻是碰巧跟了高祖皇帝才一路成為如今的定國大将軍,世襲定國公。
而他呢?
明明是高祖皇帝的親侄子,先帝的堂兄,堂堂穆親王府長子,到如今卻隻能在朝中做着一個可有可無的正五品閑差事。
快四十的人了,連個正經的爵位都沒有,走出去也隻能被别人叫一聲穆王府大公子。
他兒子還被人稱為攝政王府大公子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才是堂兄弟。
謝衡道:“玄昱也不是非得娶駱家的丫頭,兒子覺得…阮相家的姑娘,還有蘇太傅家的姑娘也都不錯。
”
穆王恨鐵不成鋼地瞥了兒子一眼,“玄昱若是能坐穩攝政王世子的位置,娶阮家和蘇家的姑娘自然是對的。
但是現在…你以為知非真的會讓他順利冊封?
别說老二,就是宮裡那老女人也不會輕易同意。
”
穆王說的老女人是太皇太後周氏,私底下,穆王對自己的皇嫂毫無恭敬之意。
“什麼阮家蘇家,在攝政之權面前什麼都不是!
隻有駱雲手裡的玄甲軍,才是真的。
”
穆王眯眼道:“玄甲軍對駱雲忠心耿耿,就算是謝衍輕易也不敢動。
有他支持,玄昱就算真的做不成楚王世子,也不要緊。
”
但如果謝承佑沒有過繼給謝衍,身為穆王庶子的兒子,壓根就沒有資格跟駱家提婚事。
這兩年所有人都覺得駱君搖行事荒謬,那是因為攝政王府大公子配得上駱雲的女兒。
但如果駱君搖追的是穆王庶子的兒子,那謝承佑的行為在别人眼裡就是不識擡舉。
謝衡吸了口氣,很快明白了父親話裡的意思。
隻要能将駱家以及玄甲軍和謝承佑捆綁在一起,謝承佑自己就能自成一股勢力。
再加上他攝政王長子的名頭,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未來怎麼樣,誰又知道呢?
穆王繼續道:“玄昱是一定要娶駱家那丫頭做嫡妻的,不過…朝中也不能忽略了。
你讓你媳婦先替玄昱看看有什麼合适的,嫡女不成,庶女總還是可以的。
”
正妻不成,側室總是可以的。
“是,父王。
”謝衡恭敬地應道。
“知非這幾天也該回來了,你們注意一些。
至于駱家那邊,玄昱你知道該怎麼辦?
還有駱夫人那裡,也要想想辦法。
”穆王叮囑道。
提起自己的嫡次子,穆王語氣中并沒有絲毫的父子之情,淡漠地仿佛是在說陌生人。
“是,父王。
”
“是,祖父。
”
“搖搖。
”
駱明湘出門去書院了,駱謹言兄弟倆也有事出門,駱君搖隻得自己回暖心苑。
卻不想駱雲和蘇氏竟還沒離開,正坐在花廳裡等着她。
“搖搖剛剛出去做什麼了?
”駱雲有幾分小心地問道。
說完還仔細看了看女兒的神色,仿佛生怕她生氣。
駱君搖很大方地揚了揚手裡的彈弓,道:“去給謝承佑送了幾顆彈丸。
”
聞言蘇氏和駱雲都是一愣,很快駱雲反應過來不由仰頭大笑起來。
“好!
幹得好!
”
“爹爹,攝政王府不會找我麻煩吧?
”駱君搖問道。
駱雲混不在意,“能有什麼麻煩?
謝衍壓根不在上雍,就算在也不會替謝承佑出頭的。
至于穆王府……”
穆王府隻得到駱雲一聲略帶嘲諷的呵笑。
見駱君搖如此态度,蘇氏和駱雲對視了一眼,神色也都更加松緩了幾分。
駱雲和蘇氏都不是閑人,陪着駱君搖說了一會兒話确定她真的沒事便都離開了。
離開前蘇氏還仔細跟駱君搖解釋了她身邊丫頭南玉的去向,畢竟南玉是被她讓人帶走關起來的。
駱君搖也隻是應了聲知道了,并沒有如往常那般吵鬧。
見狀蘇氏暗暗松了口氣,心道難不成經過昨天的事這孩子真的懂事了?
目送兩人離開,駱君搖也松了口氣。
雖然已經接受了她目前的身份,但真的要面對親人,特别是明顯非常疼愛駱君搖的駱雲,心裡壓力還是有點大的。
隻是駱雲夫婦倆才剛走,外面小丫頭就來禀告,“沈夫人來探望姑娘了。
”
沈夫人,是沈令湘的母親,駱雲寡居在家中的妹妹駱氏。
駱君搖慢悠悠地坐下來,想了想才道:“跟姑母說,我不大舒服,請她改天再來吧。
”
小丫頭以為駱君搖真的不舒服,立刻應聲去了。
旁邊的蘭音卻很是詫異,自家姑娘對駱氏母女倆有多信任和喜愛她是看在眼裡的。
平時别說沒事,就算真的病了也不會将人拒之門外。
或者應該說,如果真的身體不适她反而更想見駱氏。
畢竟姑娘跟夫人不親近,老夫人年紀大了受不得吵鬧如今也不在家裡,在姑娘眼中沈夫人跟親娘恐怕也沒什麼差别了。
駱君搖自然察覺到了蘭音的目光,卻沒有理會靠在椅子裡想着事情。
原主傻乎乎的身在局中看不明白,她卻看得清楚。
小時候駱君搖跟蘇氏母女關系并不差,畢竟她是蘇氏帶大的。
變化在駱君搖快七歲那年駱氏帶着沈令湘回來之後,若不是駱氏經常在駱君搖耳邊灌輸一些奇怪的話,隻怕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沈令湘幫着謝承佑坑她,駱氏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再說了,駱氏将自己的女兒教導成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京城第一才女,卻對駱君搖放任自流。
天天說什麼“搖搖是駱家唯一的姑娘,誰敢嫌棄你?
”,“學琴手指頭多疼,姑姑看了心疼”,“駱家姑娘哪兒用得着精通女紅,那還要丫頭做什麼?
”,“能讀書認字就夠了,又不用考科舉,念那麼多書做什麼?
”。
就這樣,原主還當姑姑疼自己舍不得自己吃苦。
駱君搖在心中輕歎了口氣,搖搖頭。
真是個傻姑娘啊。
蘇氏讓她不要亂跑,駱君搖也就真的乖乖窩在自己的暖心苑裡不急着出門了,将昨天剛剛得到的原主記憶慢慢消化掉才是正事。
“姑娘,吃點水果吧,剛剛送來的新鮮着呢。
”蘭珍端着一盤水靈靈的鮮果走了過來,站在駱君搖身邊小聲道。
原本還縮在躺椅裡閉目養神的駱君搖倏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看着很不錯,大姐姐還有大哥二哥有嗎?
”
蘭珍笑道:“姑娘放心,咱們府上不缺這些。
”
駱君搖點點頭,拈了一顆葡萄放進嘴裡,甜甜的味道讓她愉悅地眯起了眼睛。
天然無公害的水果,味道果然棒棒哒。
見姑娘喜歡,蘭珍笑着将果盤放到旁邊的小幾上。
這時一個小丫頭急匆匆地來禀告,“姑娘,南玉的娘來了。
”
駱君搖有些困惑地偏着頭看向蘭珍,蘭珍連忙道:“姑娘忘啦,南玉她娘是沈夫人的陪嫁丫頭,如今也在玉砌院那邊做管事呢,是沈夫人身邊得用的人。
”
駱君搖點點頭又歪回了躺椅裡,“她來幹嘛?
”
小丫頭自然也不知道,“隻說要見姑娘。
”
駱君搖本想說不見,想了想昨天的事又點了點頭道:“讓她進來吧。
”
“是。
”
片刻後,一個四十出頭中等身材微胖的婦人跟着丫頭走了進來。
才剛看到駱君搖,那婦人就嚎啕一聲撲了過來。
“二姑娘,救命啊!
”
駱君搖一個挺身直接蹿出了躺椅,蹿出去之前還順手抱走了小幾上的果盤。
“……”那婦人撲了個空,跪在躺椅邊上呆呆地望着駱君搖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駱君搖往嘴裡塞了一顆葡萄,心中暗道:吓死萌萌了,要不是看你是個女的,我就一腳踹過去了。
“二…二姑娘?
”中年婦人便是駱君搖身邊原本那叫南玉的丫頭的親娘。
駱君搖抱着果盤道:“有話好好說,别嚎。
”
南玉娘也顧不得駱君搖這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抹着眼淚道:“二姑娘,求您救救我們家玉兒啊。
她一向乖巧聽話,侍候姑娘也是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怠慢。
夫人二話不說就抓了她關起來,聽說還挨了闆子。
您若是不救她,她恐怕就沒命了啊。
”
駱君搖回憶了一下南玉,認為此人跟兢兢業業這四個字有些差距。
“這事兒母親跟我說過了。
”駱君搖道,“母親說這丫頭不老實,要讓人教教她規矩。
你放心,她是祖母給我的人,隻是略加教訓就會放回來的。
”
“可是、可是……”南玉娘顯然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姑娘,夫人一定是有誤會,求您一定要跟夫人解釋解釋啊。
我們家那丫頭再老實不過了。
”
“再老實不過了?
”駱君搖笑得眉眼彎彎,那模樣看着十分可愛,但看在南玉娘眼中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害怕。
“是,是啊。
”
駱君搖道:“可是,我怎麼記得她時常自作主張陽奉陰違呢?
既然你說她是個老實的,那便是聽了别人的命令。
”
駱君搖站在一邊微微垂眸,跪在地上的南玉娘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力,就仿佛跪在大将軍跟前一般。
“是誰呢?
是姑姑,還是表姐?
正好,我要去問問姑姑,她指使我的丫頭想做什麼?
”
南玉娘大驚,“二姑娘這是什麼話?
我們夫人最疼姑娘了啊。
”
駱君搖道:“那就是你的意思?
你随我去見母親,就說那丫頭的規矩都是你教的,你替她承擔罪責,好麼?
”
南玉娘自然不敢,無話可說就隻能跪在地上苦求駱君搖,隻盼着駱君搖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心軟。
駱君搖面上帶笑,眼中神色卻淡漠。
你們算計駱君搖的時候,可沒有心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