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謝衍神色平靜地從太皇太後宮中走了出來。
太皇太後的精神越發衰弱了,即便是強撐着召見謝衍入宮,也沒能說上幾句話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太醫和薛神醫都表示過太皇太後越往後沉睡的時間隻會越來越久,直到某一天一睡不起就徹底結束了。
謝衍耳邊回想起太皇太後的話,眸中的神色越發的凝重起來。
“王爺。
”兩個内侍擋住了謝衍準備出宮的腳步,謝衍凝眉道:“何事?
”
内侍恭敬地道:“啟禀王爺,太後娘娘請王爺過去一叙。
”
謝衍冷聲道:“轉告太後,本王有要在身,無暇與太後叙話。
”
“這……”内侍有些為難,他們自然不敢阻攔攝政王殿下,但是太後的命令……
謝衍卻不耐煩跟他們多說什麼,不再理會兩人舉步朝出宮的方向而去。
兩個内侍望着他漫步而去的背影面面相觑,半晌才回過神來隻得哀歎了一聲轉身回太後宮中禀告去了。
這些日子太後的脾氣越發壞了,他們辦砸了差事回去恐怕免不了一頓責罰。
謝衍回到攝政王府的時候,駱君搖正和駱謹行蔡尚在書房裡說話。
蔡尚不愧是駱謹言麾下得力的親信,辦事效率十分得高。
這才不過一天多的功夫,他就已經拿着成果來攝政王府了。
這讓駱君搖忍不住懷疑,上雍皇城裡那些官員這些年到底都在幹什麼?
就算官府不至于沒事兒幹就去探查地底下的情況,也不至于這麼多年一點發現都沒有吧?
攝政王妃顯然忘了,這個古墓并不是這幾十年内才出現在上雍地底下的,先前幾百上千年,也沒有人發現過。
如果不是他們已經知道了底下确實有地宮,蔡尚也不會閑着沒事去找尋上雍地底下有什麼。
見謝衍進來駱君搖擡起頭來歡快地招招手道,“阿衍你回來了正好,快來瞧瞧。
”
駱謹行和蔡尚起身見禮,謝衍擺擺手示意兩人不必多禮,方才負手走到駱君搖身邊。
掃了一眼桌上的地圖,謝衍挑眉道:“找到地宮入口了?
”
駱君搖笑吟吟地道:“還是讓蔡先生來說吧。
”
蔡尚恭敬地朝書房裡三人拱了拱手,這才上前道:“啟禀王爺王妃,在下推測上雍城西地下确實有個古墓,面積大約有整個上雍的一半大小,按照這個規模,可以确定确實是一座皇陵地宮。
位置大緻起于明月湖和永甯巷一線,止于西郊三裡左右。
不過西郊城外并沒有地宮出口,屬下推測應當有一到三條密道,通往西郊的群山之中。
”
聞言駱謹行忍不住摸摸下巴道:“老蔡,這麼說你一個出入口都沒有找到啊?
”
蔡尚忍不住瞥了他一眼,“二公子,這才一天時間,我就算随便指一個地方讓您挖,您現在也還挖不到地宮。
”
駱謹行問道,“那你這些推測有什麼用?
”
蔡尚輕哼了一聲,道:“我能找到城外最有可能修建密道的路線,以此找到這些密道最後會通向何處。
”
駱謹行默默朝他比了個厲害的手勢,示意自己閉嘴讓他繼續。
謝衍問道:“城中可還會有其他出口?
”
蔡尚思索了片刻,方才回道:“若隻是進出少數人的出口或許會有,但王爺若說的是能夠容大隊人馬出入的地方,屬下認為可能性不大。
”
“哦?
為何?
”謝衍道。
蔡尚道:“昨日屬下查閱了與皇城有關的所有古籍,也包括修建和曆代擴建皇城的工匠手稿,其中從未有過關于古墓的記載。
這千百年來也從未有百姓或官府因為大興土木而挖掘到古墓的迹象,可見确實如王爺王妃所見,這古墓在地底極深。
若隻是挖掘出一兩條狹窄的通道或許還可以勾連河道枯井等等作為出入口,但若需要能夠通過大批人馬的密道,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須知道,不僅需要能通過人馬的出入口,還需要能夠隐藏人馬的地方。
否則一旦駐守京城的兵馬得知消息,這密道不僅無用反倒是自尋死路。
另外城西既然已經挖掘了兩條密道,屬下以為應該不會有人再冒險另外挖掘了。
”
謝衍點了點頭,“本王知道了,西郊的密道還要勞煩蔡先生。
”
蔡尚拱手應了,知道謝衍還有話要跟王妃和駱二公子說,便躬身告退了。
等道蔡尚出去,駱謹行才将下午駱謹言要自己秘密調兵入城的事情說了一遍。
謝衍看了看駱謹言畫的布防圖,眼中掠過了幾分贊賞,點頭道:“辛苦了,就按照謹言的布置行事吧。
”
駱謹言的布防點全部都在上雍皇城幾處關鍵要點上,這些地方若是有玄甲軍守衛,就算真有什麼人突然從地下冒出來也無大礙。
或許,他們唯一要擔心的還是城西。
但城西現在有武衛軍守衛,倒也沒那麼讓人憂心。
相較于鸾儀司在上雍引起什麼動亂,謝衍其實更擔心如果這次不成功鸾儀司是否會再次隐遁到暗處。
他之所以還沒有對鳴音閣動手,就是希望能将之一網打盡。
總是有人在暗地裡窺視着什麼,總是讓人覺得不舒服的。
駱謹行點頭道:“王爺放心便是。
”
送走了駱謹行,謝衍和駱君搖在小院外面的桌邊坐了下來。
如今天氣越發冷了起來,謝衍擡手替駱君搖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柔聲道:“别着涼了。
”
駱君搖微笑道:“沒事,你心情不好?
宮裡…皇伯母說了什麼?
”
謝衍輕歎了口氣,幹脆伸手将她攬入懷中,低聲道:“也沒什麼,皇伯母隻是問了問定陽侯家的事。
”
駱君搖道:“皇伯母想要你保定陽侯府?
”
謝衍搖頭道:“沒有,伯母說…姚家的事情,我站那一邊都不占理,最好不要插手。
若是一定要插手,随心即可。
伯母擔心的不是定陽侯府,是穆王府。
”
駱君搖眨了眨眼睛,瞬間明白了過來。
就算謝衍再讨厭穆王府的人,穆王和穆王妃也是他的親生父母。
如果讓他舅舅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外人看來自然是不孝。
但若是他阻攔舅舅報仇,偏袒自己的父母,不僅不孝而且還不仁不義。
總之,謝衍無論怎麼做都免不了要被人說閑話的。
謝衍将英挺的下颚靠在她肩頭,輕聲道:“定陽侯府…伯母說那是她和伯父皇兄的事,若是阿騁能親政那便是阿騁的事。
如今伯父和皇兄不在了,阿騁年紀還小也管不了事,伯母想見一見舅舅。
若還是不成,就隻能當是謝家對不住商家了。
”
說到底商侯當年做的那些事,固然是為了淇南百姓,也是為了謝家的江山。
當時謝氏無法拿出錢糧來赈災,才導緻了商侯不得不劍走偏鋒。
這些年高祖和先帝竭力壓制了痛恨商家的世家和姚重,如今高祖和先帝不在了,太皇太後病重垂危,小皇帝謝騁尚且年幼無法理政,他們已經無力再保商家了。
駱君搖轉身摟住了謝衍的腰,道:“伯母對你很好。
”
太皇太後并沒有要求謝衍繼承高祖和先帝對商家的責任,讓謝衍避免了陷入兩難的境地。
雖然因為穆王夫婦的存在,謝衍終究還是難以置身事外,而身為大盛攝政王,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現在你要怎麼做?
”駱君搖問道。
謝衍道:“舅舅想要做什麼是他的事,就如他所說,他隻能選擇開始卻無法喊停。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鸾儀司想要做什麼。
”
說到底,姚重隻是利用和挑撥了各方勢力而已,他本身手上的勢力并不多,完全不足以掀起什麼驚濤駭浪。
他先一步抛出了錦鸾符,勾動了各方人馬蠢蠢欲動。
但這些人最後會怎麼做,卻是姚重無法控制的。
他顯然也不在意這些,他隻想要殺死那些他想要複仇的對象,至于他利用的人和勢力本身還有什麼盤算和謀劃,他不在乎。
駱君搖點點頭,“那麼…穆王府就不管了麼?
”
謝衍沉默了良久,方才淡淡道:“這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嗎,搖搖是否覺得我太狠心了?
”
駱君搖靠在他胸前搖頭道:“希望他…不要真的弄得……”
姚重顯然無法接受用朝廷律法來懲治幕後兇手那一套,或者不僅是姚重無法接受,就連商家也不願意接受。
定陽侯的态度很明顯,他可以死,但是定陽侯府不會公開向朝廷認罪。
他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推測,如果不是定陽侯自己承認,沒有人能在時隔二十多年後抓到定陽侯府參與血洗姚家的證據。
至于穆王府,就不知道當年穆王和穆王妃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因為這些日子上雍的氣氛明顯古怪起來,城裡城外也出現了許多江湖中人,就連安瀾書院也暫時停了課,安瀾書院所有的學生都在家休息不再去書院上課。
聽到這個消息駱君搖隻是笑了笑,覺得安瀾書院的先生們考慮得十分周全。
如今這種局面,姑娘們确實不适合每天城裡城外的奔波,要知道許多江湖中人都不是什麼守規矩的人。
駱君搖也給蘇蕊等人送了信,囑咐她們最近不要在外面亂走。
“這些天怎麼到處都是這些古裡古怪的人呢?
這是要出事啊。
”
駱君搖端着茶杯坐在品逸居裡喝着茶,就聽到隔壁坐傳來一聲感歎。
側首看過去,她們斜後方坐着幾個讀書人,他們雖然壓低了聲音說話,但距離最近的駱君搖還是聽了個清楚。
讓他們發出這番感慨的正是從樓下走上來的幾個江湖中人。
品逸居在上雍算是消費比較昂貴的地方,一般的江湖中人并不會涉足,但江湖中也不乏有錢人,因此在這裡看到這些人自然也不算奇怪。
但對于習慣了風雅的上雍權貴和讀書人來說,這些拿着兵器穿着短打裝扮怪異的人,就不能不讓他們側目和不滿了。
秦藥兒坐在駱君搖對面,也扭頭瞥了過去,然後俯身靠近駱君搖小聲道:“王妃,那幾個人好像是漠北有名的高手。
”
聞言駱君搖微微挑眉,“跟曲放有什麼關系?
”
秦藥兒點點頭,小聲道:“雖然曲放已經隐退好多年了,但是在漠北還是有不少人和勢力對他忠心耿耿的。
這些人很可能就是……”她話還沒說完,突然就閉上了嘴,腮幫也鼓了起來。
駱君搖擡頭談了過去,樓梯口又出現了一個人。
一身黑衣,身形修長挺拔。
他膚色比起上雍男子略深了幾分,容貌輪廓卻如雕琢一般英挺俊美。
最重要的是,駱君搖認識這個人。
“曲天歌。
”駱君搖輕聲道。
曲天歌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側首朝着窗口的方向看了過來。
看到坐在窗口的駱君搖他神色并沒有什麼變化,仿佛是見到了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普通人一般,很快便側首朝着先他一步上來的幾個江湖人走了過去。
見狀秦藥兒倒是松了口氣,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道:“真的是曲天歌?
他怎麼會在這裡?
”
駱君搖看着她,挑眉道:“你怕他?
”
秦藥兒拍拍自己心口,很快又瞪大了眼睛不滿地道:“我才不怕他呢。
”
“是麼?
”駱君搖不置可否,秦藥兒眼珠子轉了轉,小聲道:“好吧,我是有一點點怕他。
”
“你的毒術奈何不了他?
”駱君搖問道。
秦藥兒歎了口氣道:“如果我的毒術能奈何他,那就不用怕王爺啦。
你知道的,武功高到了一定的程度,毒藥什麼的除非喂進他們口中或者是融入他們血液之中,否則大半是沒用的。
但是……”如謝衍和曲天歌這類高手,想要傷到他們或者讓他們服下毒藥,何其艱難啊。
哪怕成功了,尋常人入口即死的毒藥對他們來說也未必就立刻見效,臨時前一擊也足夠讓她這樣的武功廢材難受的。
“他怎麼會來京城?
”秦藥兒有些怏怏地道。
駱君搖倒是不意外,淡淡道:“為了他師父吧。
”
秦藥兒眨了眨眼睛道:“我記得,王妃跟他有仇啊。
”
駱君搖笑道:“确實有仇,你打算幫我弄死他嗎?
”
秦藥兒道:“我是沒本事弄死他,不過我可以給王妃提供幫助呀。
要什麼藥盡管說,保證藥到命除絕對不會讓穆薩有機會救人。
”
駱君搖拖着下巴思索着笑道:“好啊,讓我想想該怎麼料理他。
”
綁架了大姐姐被整個大盛通緝之後,竟然還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上雍,不給他一個教訓好像也不太合适。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