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城西十分安靜,如今顯然是特殊時期比平常更加安靜。
但是隐蔽處探視的目光卻不少,兩人走在城西破舊的街道上,駱謹行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道:“我去将暗處的人抓出來?
”走到哪兒都被人盯着,他這樣的人真的會非常不舒服。
駱君搖道:“算了吧,哪裡抓的完?
”
“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那個什麼……鳴音閣?
”駱謹行問道。
駱君搖笑道:“鳴音閣白天不接客,咱們去風雷堂看看喻将軍啊。
”喻明秋拖着重傷還要辦差也是可憐,别被人給扣留了。
不過也是他活該,要說他帶着冷霜和密字營的人抓一個王泛還能受那麼重的傷,誰信呢。
“……”雖然回京好些時候,依然對上雍這些亂七八糟的勢力還是一無所知的駱謹行。
鳴音閣裡,青姑娘正端着東西漫步往前走去,一個男人匆匆而來恭敬地道:“青姑娘。
”
青姑娘停下腳步問道:“有什麼事?
”
男子道:“方才外面的探子來報,前天晚上跟攝政王一行人一起來的那個少年又進來了。
”
青姑娘蹙了蹙眉頭,男子問道:“青姑娘,咱們要不要……”青姑娘看了他一眼道:“别輕舉妄動,看着她要做什麼就是了,不要亂來,我去禀告閣主。
”
“是。
”
打發了男子,青姑娘端着東西走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閣主。
”
房間裡鳴音閣主似乎剛起來,臉上還帶着幾分倦容。
他淡淡問道:“什麼事?
”
青姑娘道:“疑是攝政王妃進了城西。
”
鳴音閣主原本還有幾分慵懶的神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了,“她一個人?
”
“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可能是駱家二公子駱謹行。
”
鳴音閣主沉默不語,青姑娘有些疑惑地看向他,“閣主?
”
鳴音閣主蹙眉道:“先看看她想要做什麼,約束手下人别亂來。
”
青姑娘道:“閣主,如果我們拿下……”
鳴音閣主瞥了她一眼,“你一向是個聰明人,這次怎麼犯糊塗了?
你以為她為什麼敢大張旗鼓地進來?
”
青姑娘不語,臉上帶着幾分不以為然的神色。
那駱君搖驕縱跋扈的名聲即便是她們也是聽說過的,雖然這幾個月大有改觀,又成為了攝政王妃,但這些權貴間那些事兒,誰還能不懂?
駱君搖是駱雲唯一的女兒,就憑這一點她想要什麼樣的名聲沒有?
鳴音閣主輕哼了一聲道:“駱家和攝政王府的消息不少,看來你都沒認真看過,我不喜歡憑空想象的人。
”
青姑娘臉色變了變,連忙低頭道:“是,屬下明白了。
”她确實沒有仔細看過關于駱君搖的消息,畢竟他們關注的重點永遠都是謝衍,駱雲,駱謹言兄弟倆這些人。
鳴音閣主不再理會她,轉身往裡間走去,“不到真正撕破臉的時候,誰也不想同時招惹上謝衍和駱雲。
這會兒駱君搖在城西出了事,下一刻官府的兵馬就能把鳴音閣夷為平地,将城西掘地三尺。
”
青姑娘點點頭,肅然道:“屬下知錯,請閣主恕罪。
”
鳴音閣主揮揮手道:“讓人盯着看她去哪兒就行了,不必幹涉。
現在我們要關心的是那位武衛軍統領和風雷堂的消息。
”
“是,閣主。
”
駱君搖和駱謹行一路往城西的中心區域走去,除了偶爾能看到幾個人在街道上走動,他們一路走來幾乎都要讓駱謹行以為他們走進了一座空城。
“有人跟着我們。
”駱謹行低聲道。
駱君搖笑道:“正常,恐怕還不隻一路人馬跟着,不用管他們。
”
駱謹行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都是年輕人自然難免有些好奇,“這地方平時也這麼安靜?
”
駱君搖想了想道:“應該不是,大概這兩天格外安靜吧。
”城西也不是隻有做夜間生意的,還是有不少正常作息的人和勢力的。
就是鳴音閣裡面,那些人也未必大白天都在睡大覺。
不過這兩天城西的局勢顯然是不大對勁,有一些膽子小見機快又有門路的恐怕已經溜了,還有些自然躲在家裡觀望情況,這街上的人自然就少了。
“兩位公子這是要去哪兒啊?
”幾個人突然從路口走出來,攔在了兩人跟前。
駱君搖好奇地打量着那幾個人,都是穿着最普通的粗布短打,看上去十分粗犷。
頭發也淩亂地披散糾結在一起,臉上都帶着不懷好意的笑容,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
這是膽大包天出來送死的傻子還是哪一方勢力故意派出來試探他們的?
駱君搖心中好奇着。
“我們是來找人的。
”駱君搖躲在駱謹行身後,隻探出了半張臉怯生生地道。
将一個膽小需要依賴兄長保護的小公子演得惟妙惟肖,引得駱謹行都忍不住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那幾人對視了一眼,繼而發出一陣哄笑,“找人?
兩位公子看着就是金貴的人,怎麼會跑到這裡面來找人?
啊,不對,外面出入口都被官府給堵了,你們是怎麼進來的?
”
說起這個,那幾個男人又忍不住嘴裡不幹不淨地罵了起來,顯然是對官府封鎖城西的舉動十分不滿。
他們雖然是長住在城西,平時的活動範圍也大都在此,但也不是真的完全不需要出去。
況且,這不僅僅是不能自由出入的問題,還有被官府針對而産生的巨大心理壓力。
駱君搖天真地道:“從路口進來的呀?
給他們一些錢就好了。
我們要去風雷堂,幾位大哥知道在哪兒麼?
”
幾人對視了一眼,“你們跟雷堂主是什麼關系?
”
駱君搖搖搖頭道:“沒有關系啊,我們是來找我表哥的,他今天在風雷堂做事。
”
其中一人男人道:“原來是這樣,我知道風雷堂在哪裡,可以帶你們去。
”
駱君搖歡喜地道:“那真是太好了,謝謝這位大哥,你真是好人。
我跟哥哥第一次來這裡,也不知怎麼的大白天街上也沒有看到幾個人,正愁怎麼找人問呢。
”
男人笑道:“這兩天是比較安靜,你們想找人問可不容易。
走吧,我們帶你們去。
”
“好啊。
”駱君搖笑容燦爛,拽着駱謹行,“二哥,我們走。
”
幾個男人一路帶着兄妹倆走過兩條街,又穿過了一條巷子,周圍的街道越發狹窄陰暗起來,但暗中盯着他們的目光卻越發多了起來。
之前在大街上盯着他們的人很明顯隻是單純的探究和審視,但是現在這些目光中卻夾在了更多的惡意和貪婪。
即便是城西這樣的地方,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鳴音閣,風雷堂這類勢力自然是占據了整個城西最好的位置,這些勢力的主事者日常紙醉金迷的程度隻怕不比内城權貴差。
而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卻是整個城西最窮困潦倒,也最陰暗混亂的地方。
這裡才是城西真正的,外人免入的地方。
駱謹行劍眉微蹙,警惕地盯着前面領路的人,時不時掃向四周。
他知道街邊那些看似緊閉的門窗後面,有許多雙眼睛正在盯着他們。
駱君搖摟着駱謹行的一隻手臂,不着痕迹地輕輕拍了拍,示意他不要緊張。
駱謹行自己倒并不害怕,他畢竟是從腥風血雨的戰場上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他是擔心萬一出了什麼事會顧不上保護搖搖。
眼看着又要走到一個巷尾了,駱君搖拉住了駱謹行道:“大哥,我表哥說風雷堂是這裡最大的勢力,怎麼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
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
聞言,那領路的男人轉過身來看着兩人露出了一抹獰笑,跟在他們身後的幾個男人也圍了上來将兩人圍在了中央。
“你、你們想幹什麼?
”駱君搖縮在兄長背後,戰戰兢兢地道。
“……”他們家搖搖真是個戲精。
駱謹行一隻手摟着妹妹,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幾個人,“你們想幹什麼?
”
那領頭的男人大笑了一聲,“哪兒來的不懂事的公子哥兒?
什麼都不懂也敢跑到城西來?
把你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否則别想活着走出這裡!
”
駱謹行臉色一沉,“你們想劫财?
”
男人道:“不劫财難道還劫色?
話說這個小公子生得倒是當真不錯,可惜……爺們不好這一口!
少廢話,不想死就趕緊把錢都交出來!
”
駱謹行盯着眼前的幾個人,道:“我們将錢交了,你真的會放過我們?
”
男人并不作答,而是意味不明地道:“誰知道呢?
你總要先試試看。
”
駱謹行明白了,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放過他們。
駱君搖顫顫巍巍地道:“我們…我表哥在風雷堂……”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為首的男人不屑地道:“除非你表哥是風雷堂的堂主,否則說什麼都沒用。
更何況……風雷堂自己現在麻煩也不小,你那表哥恐怕顧不上你們了。
”
駱君搖歎了口氣,“這麼說…你們是一定不肯放過我們了?
”
男人并沒有察覺到駱君搖語氣的變化,略帶得意地道:“這年頭敢一頭撞進來的肥羊可不多,放過了還得等到猴年馬月?
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傻還敢出門逛吧。
”說完,男人似乎還覺得自己很風趣,又哈哈地笑了幾聲。
駱君搖點點頭道:“生得傻确實不該出門亂逛,眼睛瞎也一樣。
”
“什麼?
”男人話音未落,一道寒芒就已經朝他射了過去。
那男人并不是什麼武功高手,雖然反射性地往旁邊閃了閃,到底比不上迎面而來的刀快。
一把泛着幽藍微光的精緻短刀射在了他胸前,雖然沒有正中要害一命嗚呼,卻也差不了多少了。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其他人都是一愣,駱君搖卻已經身形一閃到了那人跟前。
擡手握住幽月刺的刀柄用力一抽,鮮血瞬間迸射而出血花四濺。
同時駱謹行也飛身而起,一個連環踢将還在愣神幾人踢飛了出去。
駱君搖揚起自己手中的幽月刺看了看,“就這點本事也敢搶劫?
能活到現在,是你們家八輩祖宗都積了陰德吧?
哦,不對…祖宗積德怎麼會幹這行?
是走了狗屎運了吧?
”
“你……”那領頭的男人狼狽地倒在地上,擡頭瞪向駱君搖的目光滿是驚愕和仇恨。
他怎麼也想不到,本以為是無害的小綿羊,誰知看走眼了竟是兩隻兇惡的大野狼?
駱君搖道:“你以為就隻有你盯着我們?
人家都不動手就你動手,你比他們厲害嗎?
不是呀,你比他們傻。
”
若不是實在傷得重沒力氣了,男人很想噴她一臉血。
駱君搖笑道:“雖然傷不在要害,但是血流多了會死人喲。
”
“你……你們想怎麼樣?
”
駱君搖道:“風雷堂在哪兒?
找個人給我們帶路呗?
”
男人強忍下心中的恨意,點頭道:“好,我讓人給你們帶路,你放了我。
”
“成交。
”
聞言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一個男子連忙上前,陪笑道:“我給兩位公子帶路,風雷堂…離這裡也不算太遠。
”
駱謹行警惕地打量了他幾眼,才道:“走吧。
”
“兩位公子請。
”
兩人轉身跟着那人往來的路走去,他們身後那躺在地上的男人眼神陰狠地朝剩下幾人使了個眼色,同時用力吹了一聲口哨。
尖銳的哨聲在狹窄陰暗的街道上響起,同時背後幾道冷風襲向了駱謹行和駱君搖。
風聲還未到跟前,駱謹行一把抓住同樣突然掏出一把刀子朝他心口刺來的男人回身一抛。
三四根棍子全部落到了那男人的身上,那人哀嚎一聲落到地上吐了幾口血便不再動彈了。
顯然偷襲的人都是使了全力的,同時被三四根棍子打在身上,哪裡還有命在?
駱謹行搶過一根棍子,擡手就将襲擊的人掃出了幾丈遠。
有些無奈地側首問道:“現在你滿意了吧?
”
駱君搖道:“二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
駱謹行道:“這裡算什麼虎穴?
這裡就是個老鼠窩。
”都是一群見不得光的蛇蟲鼠蟻罷了。
駱君搖笑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有的地方老虎進不去的。
”
兩人說話間,不過片刻功夫被哨聲召喚出來的幾個人也都躺了一地。
駱君搖漫步走回躺在地上的男人身邊,男人此時臉上卻是真的多了幾分驚恐和懼意了。
他忍不住想要往後縮不讓駱君搖靠近自己,但胸前的傷口顯然并不能支持他如此舉動。
駱君搖站在他身邊居高臨下地道:“你們這裡誰管事兒?
”
“什、什麼?
”男人顫聲道。
駱君搖耐心地詢問道:“我說,你們這一片誰管事?
就算這裡很亂,也總有個說話管用的人吧?
”
男人搖頭道:“沒、沒有……我們這裡……”
駱君搖朝他笑了笑,擡手朝着巷子盡頭丢出了一個東西。
轟地一聲巨響,堆在巷尾的一堆雜物被炸得粉碎,伴随一起的還有濃煙和硝煙味。
駱君搖含笑看着地上的人,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玩意兒,問道:“你猜我把它塞進你嘴裡,會怎麼樣?
”
别說是被駱君搖威脅的人,就是躺在地上的其他人甚至是陰暗處的不少人也忍不住心中有些發寒。
那白衣少年長得眉目俊俏,伶俐可愛,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這是哪兒出來的小魔星?
旁邊駱謹行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沒說話,别說是這些人,他都覺得自家這小妹妹這會兒看起來像是個小魔女。
搖搖明明一直都乖巧可愛的,難道是被謝衍給教壞了?
失血過多和恐懼讓那男子臉色越發蒼白起來,他整個人都顫抖着,隻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但是他又不敢真的暈過去,就怕自己一暈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我…我、我說……”男子牙齒打着顫,道:“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街邊樓上的窗口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哪兒來的小輩?
想見我上來便是,吓唬人做什麼?
”
駱君搖擡頭看了一眼路邊唯一開着的一扇窗戶,臉上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吓唬人?
她可不是在吓唬人。
就憑這些人的作為,死幾次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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