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甯伯府到底是去給朱元道歉了,而且誠意做的十足,是讓陳均堯老爺子在中間牽線搭橋,而後讓陳老太太陪着親自上門來的,禮物帶了滿滿一馬車。
陳老太太率先下了馬車,笑盈盈的一左一右的拉了蘇付氏和朱元的手,微笑道:“這些天也不見你們上門來了,信安總是問我她元姐姐什麼時候去看她。
”
這回陳家是已經問過了朱元才做這個和事老,而且陳老太太也的确是對朱元很不錯,因此蘇付氏急忙便笑:“老太太真是說的哪裡話,就是這些天忙的腳不沾地,不然早去叨擾您了。
”
付泰他們已經在前面接待武甯伯二老爺了,陳老太太略微寒暄過後,便道:“哦,對了,這位是錢二夫人和錢家的四姑娘,你們彼此應當都還沒見過呢。
”
這樣巧妙的引出了人以後,二夫人是個圓滑角色,極為聰明的,半點勉強也沒有的抓住了朱元的手:“這位便是朱姑娘了吧?
當真是長得叫人看着就喜歡,伯母初次見你,也沒備下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唯有這隻纏絲嫦娥金簪,便給你玩兒罷。
”
這隻金簪金光燦燦,金子這樣的東西,竟然也能将嫦娥雕刻得栩栩如生,一眼就知道珍貴。
本來就算是要道歉,她也不必做的如此周到的。
但是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這回那個窮書生的事兒,既然是朱元弄出來的,他們又不能殺了那個書生,那麼就隻能從朱元這裡下手,對待朱元自然也就隻能忍着肚子裡的氣盡量讨好了。
錢嵘在二夫人身後,忍不住眼圈又紅了。
她也得到了禮物-----蘇付氏也是頭一次見她,而且早有準備,也是送了東西的,可是她帶在手裡隻覺得咯手,恨不得把手都給一起撸下來。
相比起她的浮于表面,朱元就做的很好,接下來這根簪子,對着二夫人千恩萬謝。
根本看不出她就在這幾天還把武甯伯府攪得天翻地覆,更看不出其實她對武甯伯府有什麼厭惡。
連二夫人這種後宅高手都忍不住為她的表現側目心驚-----這樣一個小姑娘,怎麼會學到這種本事?
她表現的太自然了,簡直比她的繼母----來自盛家的盛氏都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這樣的人.....怨不得她能占便宜了。
二夫人心裡略微沉重了一些,等到都在花廳裡坐定了,才看了一眼屋子裡的擺設,忍不住又有點驚奇。
她是查過朱元的,知道朱元并沒受到什麼好的教養,是在後山茶林中長大,而這樣的姑娘,本該粗俗不堪,更不該懂得什麼布置。
可是現在一看,花廳中的陳設簡約卻不簡單,不管怎麼看,都覺得有一股賞心悅目之感,而那扇八扇的烏木底的水墨牡丹屏風,更是點睛之筆......
這位朱姑娘根本不是傳言當中的那個樣子。
怪不得家裡貿然出手吃虧了。
她心裡沉下來,知道這個對手比自己想象當中的還要難對付。
甚至這回的事,其實都未必真的借了衛敏齋多少光。
越是這樣,她臉上的表情就越是親和,笑着對朱元說:“朱姑娘,這回我們過來,是專程來給您賠禮道歉的......”
這一句最艱難的話說出來,之後的話便顯得容易多了,她歎了一聲氣,仿佛是無奈也仿佛是後悔:“我們家孩子不懂事,年少氣傲的,總是想着要争個高低.....我們知道了以後,也是又氣又急,恨他們不懂事,不争氣,什麼都敢做,已經私底下狠狠地罰過了。
”
她見陳老太太低頭喝茶,蘇付氏表情冷淡,便咬咬牙喊了錢嵘一聲:“這個丫頭自小被我們給寵壞了,不知天高地厚,我們也是頭疼的很,這回就讓她給您賠禮......”
錢嵘對上了朱元的眼睛。
那一雙眼睛是很漂亮的,其實從第一面見到朱元起,錢嵘就生出了莫大的厭惡,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朱元的身世。
無他,朱元生的實在是太漂亮了。
她的一雙眼睛裡好像是有星辰大海,不管什麼時候去看,總是在熠熠生輝的。
作為女孩子,她當然讨厭太過漂亮的同類,可是從前她看着朱元的眼睛是覺得漂亮,現在一接觸朱元的眼睛,卻隻覺得冰冷。
朱元面上分明是帶着笑意的,但是實際上眼睛裡卻冰冷一片,好像是在透過她看别的什麼人,好像自己是一個石頭而已......
她要說的話在嘴巴裡繞了個彎兒,終歸還是聲如蚊蠅的開了口:“對不住......”
這幾個字仿佛是有千金重,一說出來,錢嵘就再也忍不住了,小聲的啜泣起來。
二夫人又是心疼又是難過,臉上的表情卻還是能維持的住,伸手握住了女兒的手,再一次跟朱元客氣的說:“朱姑娘,這都是一場誤會,我們也知道錯了.....”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陳老太太也放下了茶杯,在一旁開口:“這事兒呢,其實說到底,也的确是世侄女兒做的過分了一些,畢竟無緣無故一條人命呢,好好的女孩兒家,哪怕是戲子,也不該這樣把人家......”
她直接指出來錢嵘他們做的最過分的地方:“要不是元元她人機靈,這件事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了,真正出了人命,那可不是小事,所以我這老不死的也就托大說上一聲,這件事怨不得元元......”
她表明了态度,又道:“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結,說到底這件事還是沒鬧出太大的後果,所以既然世侄女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二夫人又這樣明理,那這件事,不如就這麼算了,大家握手言和,也是皆大歡喜了。
”
二夫人面上神情苦澀又懇切的點頭:“朱姑娘,這件事是我們的不是,可我們也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識了,今天就在陳老太太面前,我們大家彼此言和,不如做個朋友,是不是?
”
她緊緊盯着朱元。
錢嵘也羞憤的厲害,縮在她背後低着頭一言不發。
朱元沉默了一瞬,才擡頭看着她們,微笑道:“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