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倩怡房裡的丫頭們還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眼看着吳順氣沖沖的摔門走了,回頭見躺在床上昏睡過去的吳倩怡,都有些茫然驚恐,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兩父女鬧成這樣,還是從未有過的事。
而姑娘這麼生氣都沒能改變侯爺的想法,這也是從未有過的事,連翹抿着唇神情凝重的看着吳倩怡,壓低聲音讓小丫頭去打水進來,替吳倩怡擦了臉洗漱。
房間裡并沒有點燈,連翹放下帳子坐在腳踏上,很長一段時間有些茫然。
她跟着郡主這麼久了,還是頭一次見郡主跟侯爺如此撕破臉......
屋外發出陣陣風吹樹葉聲,眼看已經入秋了,她站起身要關窗,正好聽見帳子裡的吳倩怡咳嗽了一聲,急忙又返身驚喜的喊了一聲郡主。
吳倩怡沒什麼力氣,軟軟的被她扶着坐起來,嗯了一聲才撫着脖子冷笑了一聲,轉過頭問她:“怎麼樣?
他人呢?
”
連翹估摸着這句話裡頭的他指的是吳順,有些為難的垂下頭,聽見吳倩怡不耐煩的催促,又急忙道:“侯爺出去了,他生着氣,我們也沒敢問他是去哪兒了......”
吳倩怡愣怔了片刻,閉上眼睛沒有說話。
連翹被這壓抑的氣氛逼得有些驚惶,恨不得給自己找些事做找些話說,便強笑着說:“郡主,天黑了,我去叫人點燈吧?
上回皇後娘娘賞下來一套梅蘭竹菊花樣的八角宮燈,還放在那裡沒用過呢。
”
吳倩怡嗯了一聲,靜靜地看着屋外的侍女們魚貫而入點了燈燃了新的香,等着連翹回來,就輕聲問她:“連翹,你想活着嗎?
”
連翹手裡正替她拿了新的鹿皮小靴,聽見她問,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
今天父女倆針鋒相對的場面她已經見過,她也知道這父女倆的關系好似不是外頭人看上去的那麼和諧,可是當想象真的要成為現實的時候,她下意識的手抖了抖。
“你是什麼時候來伺候我的?
”吳倩怡牽了牽嘴角看向她,蒼白的臉上兩隻眼睛空洞洞的,底下有大片的青黑,叫人看着便覺得瘆得慌。
她見連翹似乎快哭出來了,才又歎了口氣,自言自語:“說起來,你好似是三年前來的?
伺候我也很久了,可是也不會太久了,你聽見了我們吵架,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
仿佛是一根悶棍劈頭打了下來,連翹蒙了,再也維持不了冷靜,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郡主!
郡主您别吓我......”
她隻是個普通人,她真的經不住被這麼吓啊!
“我吓你?
是不是吓你,難道你心裡沒數?
偌大一個恭順侯府,為什麼我的侍女從來都沒有穩定過,為什麼屢屢被替換?
為什麼别人都有心腹,我卻沒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病的起不了床,連宮裡都去不了,别人不知道,難道你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人還不知道嗎?
”吳倩怡氣喘籲籲,額頭上漸漸滲出冷汗,面上帶着一抹冷笑:“原本有個機會擺在眼前的,我也抓住了,我們本來可以脫離這個苦海,可是現在沒了。
”
連翹跌倒在地上,已經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是啊,她拼命爬上來争取到了伺候郡主的大丫頭的位子,才發現這個位子并不如自己想的那麼搶手,她哭喪着臉:“侯爺是說氣話的,郡主您也别說氣話了,您......”
“沒用了,他現在瘋了。
”吳倩怡攥緊手裡的床單,面色冷漠:“我也不會甘願一生都被他掌控,你願不願意幫我?
”
連翹怔住。
“你若是願意幫我,以後你就是我的心腹,我一定會保你榮華富貴。
”吳倩怡垂下頭低聲笑了一聲:“當然了,如果你不願意幫我,我就去告訴他,你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
廊檐下的燈籠還在月光下搖晃,連翹面色慘白的從房裡出來,渾身發冷。
這一夜她做了個噩夢,醒來的時候還冷汗涔涔覺得自己如同被困籠中,過了許久才清醒過來,想起昨夜吳倩怡的吩咐,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收拾好了準備出門去。
吳倩怡讓她去給顧傳玠送一封信,她手腳冰涼的将信貼身藏好,面色泛白的出了門,還沒有出長街就迎面撞見了吳順的馬,不由得急忙回身躲避。
吳順卻一眼就認出了她,打馬到她跟前冷冷的注視了她一瞬:“不在家裡伺候郡主,你準備去哪兒?
”
連翹的越發面無人色,她自來就很怕侯爺,昨天聽吳倩怡說了那番似是而非的話之後就更怕了,何況現在她還心有有鬼,她急忙後退了一步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搖頭:“沒......沒有......”
吳順已經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冷的對身後的人擺了擺手。
下一刻,連翹已經被扔在了花廳冰冷的地闆上。
吳順冷眼看着她,漫不經心似地拂了拂袖子:“她讓你去做什麼,給了你什麼東西?
趁我還沒有動手之前,先拿出來。
”
他語氣如此稀松平常,但是連翹卻連脖子根都失去了血色,一瞬間臉都有些發麻,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顫顫巍巍從袖子裡掏出那封信來遞給了吳順,然後就癱軟在了地上。
吳順打開看了一眼,神色漠然的拿起來點燃燒了,面無表情的看了看她,忽然問她:“想活嗎?
”
昨天到今天,這句問話她已經聽了兩遍了,連翹有些崩潰,拼命的點頭。
“想活,也不難。
”吳順壓低身子摁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擡頭:“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幫我一個忙,那以後我自然會送你去一個别人不認識你的地方,讓你好好的過日子。
可你如果不聽.......”
如果不聽,那就現在就沒命了。
連翹抖得像是篩糠,心裡又驚又怕又急,隻知道不斷的點頭。
活下去最重要,命才最重要,她已經顧不得給顧傳玠送信了。
而顧傳玠其實也不必她送信-----因為就在他滿懷希望的這一天,他迎來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