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禦史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被王太傅知曉了,他的眉頭緊皺,嘴唇因為這冬季幹燥的天氣而有些蛻皮,忍着喉嚨裡的不适,他看了一眼即将要落下的日頭,徑直從轎子裡下來,眼睛因為過度疲勞而有些不适應,眨了眨眼,才問跟出來的仆從:“怎麼樣,禮物送過去了嗎?
”
最近王首輔那個老匹夫可不怎麼配合二少爺的事了啊。
之前那幾天還是叫的挺歡的,也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實意的想給東宮添堵,但是反而不知道為什麼,親孫子被抓了之後,那個老匹夫反而改變了态度。
最近這些天,他都一反常态的保持了沉默,也不發表意見。
但是如果連首輔都不發表意見的話,那麼這一切就都要聽沈閣老葛閣老的了,畢竟還有誰能比他們更加位高權重更加讓聖上和朝臣信服呢?
他知道那個老匹夫怕是對這次他們擄走王奇的事有些不滿了。
不過他也不怕。
老匹夫那麼大的把柄在他手裡,還有一個親孫子,他可不怕老匹夫不低頭。
自顧自的進了面前一座老舊的民宅,李禦史抿了抿唇,便伸手嫌棄的拿了一塊帕子把鼻子捂住了,有些嫌棄的道:“都是血腥味兒,你們怎麼辦的事?
!
”
這裡的味道确實不怎麼好聞,但是不是李禦史說的什麼血腥味兒,而是大糞混起來的味道,因為要避人耳目,這個地方最好不過了,倒夜香的人,連鄰居都嫌棄,沒人會來這裡,更沒人會關注這裡。
大家都湧上來,七嘴八舌的讓李禦史消消氣,忍耐忍耐。
李禦史打眼一看,見其中王太傅的姻親齊家的齊三老爺也在,就笑了笑,喲了一聲問:“怎麼,你竟然也在?
”
他說着,一面往裡走,一面道:“說說吧,你那姻親府裡,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最近那老匹夫打什麼主意呢,光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
他出身粗陋,改不了那些村言俚語,大家早就已經習以為常。
齊家三老爺也沒覺得如何,搖了搖頭就歎氣說:“這誰能知道呢?
老頭子處事可滴水不漏,都沒跟我那妹妹透露一星半點兒,我那妹妹至今隻怕都還不知道兒子是失蹤了,隻以為兒子是去同窗家裡了,為着這個,我也往那邊跑了好幾趟了,但是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嘿,也不知道怎麼着,就修煉成這樣兒,我也沒看出不對勁來,婉轉說要見見我外甥吧,他就說還沒回家,貪玩兒,少年人就是這個心性......”
李禦史諷刺的牽了牽嘴角:“王太傅這是打算跟我們來一個割袍斷義?
啧啧,這可不像是他的風格啊。
”
光是舍棄這個孫子有什麼用?
把柄還握在他們手裡呢。
李禦史哼了一聲,已經到了屋内了,便一屁股在椅子裡坐下,幹脆的問他們:“王首輔的大孫子怎麼樣了?
”
這不是大孫子了,有人想提醒他,但是卻還是先回了他的話:“李大人放心,沒事兒,那又不是他的耳朵!
咱們大夥兒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
李禦史笑了。
是啊,他又不是真的想跟老匹夫結仇。
這官兒以後他還是要當的,隻不過是大家彼此都有秘密捏在别人手裡,所以有些事不得不為罷了。
王奇的耳朵要是真的沒了,王太傅回過味抽身之後,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才不會真正把王太傅得罪死呢。
現在不把事情做絕,以後就還有談的希望。
他呵了一聲,看了齊三老爺一眼,道:“好啊!
現在就隻希望咱們首輔大人能夠給些面子,不要叫我們太難做了。
”
否則他們還得去割無辜的人的耳朵,你說這多不好?
齊三老爺自己也急啊,他急的不行。
老狐狸太沉得住氣了,要是明天大朝會上老狐狸真的還是一言不發的話那怎麼辦?
到時候木已成舟,難不成他們真的得殺了王奇?
他覺得所有事都被弄得一團亂麻。
雖然心裡焦慮的厲害,不過齊三老爺還是盡量自如的道:“要是按照我的意思,不如現在就再給首輔送另一隻耳朵去?
”
衆人都驚訝的看着他,沒料到親舅舅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齊三老爺顧不得這些。
當初王大老爺開采私礦的時候,他沒少插一腳,本身就是渾身都是漏洞,現在隻能堵住一點是一點了。
如果王首輔能夠阻止太子回來,隻要徐二少爺高興了,那自然這些麻煩也就不存在了。
還有另外許多好處。
跟這些相比,什麼外甥,見鬼去吧。
他外甥多的是,不差這一個。
再說了,若是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他仍舊還是那個好舅舅。
李禦史也有些詫異的挑眉看了他一眼,似乎沒有想到他如此急功近利,不過他隻是略微思索了片刻,就點頭道:“也好,正如你所說,王首輔人老成精,咱們誰都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若是他真的狠下心腸呢,咱們還是做兩手準備的好,多送一個耳朵給王首輔,他就知道我們不是鬧着玩兒的了,想必也會想的更清楚一些。
這件事就交給.....”
他的話還沒說完,外頭的燈籠被風吹的呼呼地響,不一時,窗戶啪的一聲被風給吹開了,冬天的北風從窗戶中呼呼地刮進來,吹得人臉皮發麻。
李禦史皺了皺眉頭,下意識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有些煩躁的道:“快關上!
”
齊三老爺看了衆人一眼,自己沒動的意思。
他才不動呢,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但是他的分量比較重這是毋庸置疑的。
立即就有人站出來去關窗,但是才走到窗戶面前,那個人的背影就僵住了,雙手維持着關窗的姿勢,但是窗戶卻半點也沒關上,寒冷的北風仍舊肆無忌憚的吹拂進來。
叫人凍得頭皮都發麻。
怎麼回事?
!
李禦史和齊三老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耐煩了,訓斥那個人:“做什麼呢?
磨磨蹭蹭的跟個娘兒們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