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霏霏,雨霧彌漫,千萬條銀絲,蕩漾在半空中,恰似穿成的珠簾,如煙如雲地籠罩着一切。
雲擎站在門口望着外面細如絲的雨良久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麼。
斯伯年壓低聲音說道:“王爺,方将軍過來了,在外等候。
”
雲擎嗯了一聲道:“讓他進來。
”
方行走進屋,朝着站在書桌前的雲擎行了禮後叫了一聲:“王爺。
”
雲擎招呼方行走到他身邊,然後指着桌子上的地圖上點了一個位置:“你帶着五萬兵馬前往商丘,明天天亮之前出發,你必須在後天天黑之前抵達商丘,跟陸斐彙合。
休整一晚,跟陸斐一起攻打下邑。
”
方行想了下,蘭陽離商丘兩百裡左右路程,兩天一夜足夠抵達了。
方行點頭說道:“王爺,我一定在後日天黑前趕到商丘。
”有一晚上的休整時間足夠将士們養足精神了。
雲擎面露凝重地說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你跟陸斐必須在兩日之内将下邑給拿下。
”
方行聽到這話面色一凜,問道:“王爺,下邑離徐州跟淮州都不到兩百裡。
下邑易守難攻,就算我們付出慘重代價在兩天之内将下邑攻下,可一旦徐州跟淮州的援兵抵達,我們也守不住下邑。
”兩日時間他有把握将下邑拿下,可問題是付出巨大代價将下邑攻破又守不住,又何必打。
雲擎說道:“你們隻要将下邑攻破。
等敵方的援兵到來,你們就退回到商丘。
”
方行一下明白雲擎是另有謀算了,他也沒有繼續再追問,當即立下軍令狀:“王爺放心,我一定在規定時間内将下邑拿下的。
若完不成任務,方行提頭來見。
”
雲擎嗯了一聲道:“今天好好休息。
”
将方行送出了屋子,這個時候雨仍然在下。
雲擎折回來,突然跟斯伯年說道:“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
”原本雲擎抵達蘭陽,準備休整兩日攻打曹州的。
卻沒料到他抵達蘭陽的第二天開始下起了雨。
雖然雨并不大,但這二月的天,下了雨天氣就冷得多。
正好他攻打曹州也是一個幌子,現在下雨,不打曹州都不用另外找借口了。
斯伯年将自己所知道的說了:“我聽說蘭陽每到二月小雨總是下個不停,有時候會接連下半個月。
這場雨,我瞧着沒有三五天是停不了的。
”
雲擎望着那細如絲的雨,輕聲說道:“希望這雨能再下五日。
”哪怕三日,也足夠了。
方行出發的第二日傍晚,雲擎得了京城送來的消息,說燕無雙飛鴿傳信給于寶嘉,讓于寶嘉增兵下邑。
這也是結盟的壞處,若是燕無雙統籌戰局他可以直接下令調兵。
可江南是于寶嘉說了算,要調兵隻能是于寶嘉下令。
雲擎臉色頓時一變,莫非他的計劃被燕無雙知道了。
想到這裡,雲擎又很快搖頭。
知道他的這個計劃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隻有五個人,而這五個人斷不會洩密的。
攤開地圖,雲擎認真地研究地圖。
過了半響,雲擎神色稍微舒緩了一些。
燕無雙讓于寶嘉往下邑增兵,估計懷疑他到蘭陽并不是真的要攻打曹州隻是幌子,以防萬一才讓于寶嘉增兵下邑。
不過饒是如此,雲擎的心也提着。
一旦于寶嘉真的往下邑增兵,到時候下邑就很難攻破了。
不過好在京城離浙江有數千裡之遠,加上又是在打仗,哪怕飛鴿傳信沒個兩天這消息也到不了于寶嘉的手中。
而浙江離淮州也有千裡很遠,于寶嘉增兵的命令到達淮州最快也得兩天。
而那時,下邑的戰事已經結束了。
想到這裡,雲擎立即寫下一封密信,讓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去給陸斐。
而就在方行跟陸斐攻打下邑的前一日,杜峥出兵攻打阜陽了,與此同時關泰也派兵攻打安州。
于寶嘉跟于春昊在一天之内,接到阜陽跟安州的戰報。
于春昊雖然不擅戰事,但總覺得不大對:“為何杜峥跟關泰在這個時候出兵?
”兩個地方同一日出兵,不用想也知道是雲擎下達的命令。
于寶嘉望着地圖,過了半響後說道:“雖然比我們預期要早出兵,但他們想憑借手頭的兵力要攻破阜陽跟安州,那是妄想。
”阜陽有仇大山十萬兵馬,再加上他們自己的十五萬兵馬,而安州也有他的十五萬精兵。
他們兵力對敵人多,又占據有利地勢,城池堅固,敵人不可能破得了他們的防守。
于春昊說道:“我總覺得哪裡不大對。
”
于寶嘉也覺得有些反常,但想了下還是搖頭說道:“暫時沒發現哪裡不妥。
”
第二天,也就是方行跟陸斐攻打下邑的早上,于寶嘉跟于春昊收到了燕無雙傳遞過來的消息。
于春昊面色有些沉重,說道:“嘉叔,燕無雙說雲擎很可能會攻打下邑,這事你怎麼看?
”
于寶嘉雖然過着奢侈糜爛的生活,但他若不是有真本事,就算有于相的扶持也坐不到江南總督的位置。
于寶嘉在地圖上點了下邑這個位置,說了跟方行之前一樣的話:“就算他們攻破下邑,可下邑易守難攻,隻要援軍一到我們很快能将下邑奪回來。
雲擎是征戰沙場二十年的老将,又不是無知小兒,怎麼可能将打仗當成兒戲。
”明知下邑打下來也守不住還要打,除非雲擎腦子秀逗了。
若不是要燕無雙派遣出援兵,他根本就不會跟燕無雙結盟。
對于打仗的事,他壓根不願意聽燕無雙的。
也不是于寶嘉目中無人,而是燕無雙并沒有帶過兵打過仗。
因此于寶嘉認為燕無雙隻會紙上談兵,根本不會打仗。
于春昊行事更謹慎一些,想了下說道:“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從徐州跟淮州調四萬萬兵馬前往下邑吧!
”燕無雙也是個謹慎之人,既然他飛鴿傳信肯定是有他的理由。
于寶嘉想了下說道:“五萬兵馬太多了,抽調不出來。
這樣,從徐州跟淮州兵馬各抽調一萬人馬過去。
”下邑原本就有六萬人馬,再派兩萬,一共八萬人馬也足夠了。
于春昊想了下說道:“若是下邑有戰事,他們要立即再派兵馬增援下邑。
”
于寶嘉點頭答應了。
因為隔得太遠,哪怕八百裡加急,方行跟陸斐攻打下邑的消息也是天黑才送達于寶嘉的手中。
于寶嘉接到戰報,有些不可思議:“怎麼會?
”竟然真被燕無雙猜中了。
可問題是,雲擎攻打下邑的目的何在呢?
明知守不住還要打,想讓他們相信沒問頭都難。
于春昊面色沉重:“雲擎攻打下邑,到底在圖謀什麼呢?
”
于寶嘉也想不通。
于春昊将幕僚全部都召集過來,跟他們說了下邑的戰事。
于春昊将情況大緻說了下,讓衆人想想雲擎攻打下邑的目的。
幕僚的答案五花八門,有說雲擎故布疑陣,又說雲擎這是想要減緩杜峥攻打阜陽的壓力,說了半天也沒一個有信服力的說法。
其中一個姓晏的幕僚并沒有插話,而是望着地圖陷入沉思。
等衆人都讨論得差不多,晏先生露出一臉糾結的樣子。
他不知道該不該将自己的猜測說出來。
于春昊見狀問道:“晏先生,有話但說無妨。
”這個晏先生平日話很少,跟其他幕僚相處平平,不過想法跟常人卻不大一樣。
那些想法,一般人都認為不切實際。
隻是于春昊愛他的才,也不介意多養一個人,所以就一直養在身邊了。
晏先生朝着于寶嘉跟于春昊擡擡手說道:“總督大人,于老爺,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雲擎出兵攻打下邑,目的不在下邑,而在阜陽。
”
有幾個幕僚面露譏笑,不過這種場合他們也識趣地沒有出聲。
于春昊問道:“先生這話什麼意思?
”
于寶嘉心裡不以為然,不過他也沒有打斷晏先生的話。
再如何,這點時間還是浪費得起的。
晏先生用手在地圖上指了一條線說道:“下邑離阜陽有五百多裡路遠,若是步兵速度再快也需要四到五天的時間。
有這麼長時間,足以派兵阻擋了。
可若換成騎兵,則隻需一天一夜的時間就能抵達。
而且,騎兵的速度奇快,我們根本攔不住。
”騎兵的行軍速度是步兵的四到五倍,五百多裡路,騎兵一天一夜足以抵達了。
若是西北騎兵出現在阜陽後方,到時候必定會軍心大亂。
哪怕遼東軍戰鬥力再強悍,阜陽也保不住了。
阜陽一旦失手,整個安徽都危險了,想到這裡,于春昊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于寶嘉心态比于春昊強多了,聽了晏先生的話說道:“先生的話很有道理。
可是西北如今隻西海跟榆城有騎兵。
可這兩個地方的騎兵都沒有動。
除非雲擎能變戲法變出一直騎兵。
”
于春昊心頭稍緩,說道:“雲擎隻從榆城調了五萬兵馬,西海跟榆城的騎兵并沒有動。
”若是騎兵出動,他早就得了消息。
其中一個姓洪的幕僚說道:“騎兵是對抗北擄人的主力軍,若是騎兵被調出一旦北擄人攻打西海,西海就會不保。
”西海不保,鎬城可能就會有危險了。
前方打仗,後方不穩,這仗也沒法打了。
這話一落,又有兩個幕僚站出來否認晏先生的推測。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大部分都認為晏先生的推測不靠譜。
于春昊覺得再争論下去也沒意義,就讓衆位幕僚下去了。
其實幕僚不在多而在精,于春昊身邊幕僚太多了一些。
晏先生也沒有失望,他隻是說了自己的推測,至于于寶嘉跟于春昊相不相信那就不是他所能左右得了的。
屋子就剩下兩人,于春昊陷入了沉思。
過了半響,于春昊說道:“嘉叔,若是晏先生的推測是真的,那隻有一個可能,這支騎兵是我們所不知道的。
”西海跟榆城的兩支騎兵,雲擎調動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于寶嘉沉默不語,他在估量這事的真實性。
于春昊越想越覺得晏先生所猜測是對的:“西北地域遼闊,雲擎在隐秘地方訓練出一支騎兵,那也不是什麼難事。
隻要避開我們的耳目,我們就一無所知。
”
于寶嘉望着桌上的地圖,仍然一言不發。
于春昊有些着急,說道:“嘉叔,若是雲擎真有第三支騎兵,那我們必須立即采取措施,否則安徽就保不住了。
”
于寶嘉很冷靜地說道:“一支騎兵,沒有三五年是建不起來的。
若你說的事真的,那雲擎從四年前就開始籌謀此事了。
”
于春昊聽到這話臉色突然一變,說道:“旱災過後,韓玉熙在塞外用糧食換取了一大批馬,據說換取的這批馬中有不少的戰馬。
”既然是戰馬,隻要調教一下就能用。
不過當時西海跟榆城的騎兵重新組建擴充,他以為這些馬匹都被送到西海跟榆城去了。
于寶嘉聽到這裡,立即下了命令要求徐州跟淮州出兵增援下邑,同時讓他們做好敵軍來襲的準備。
之所以沒說可能有騎兵來襲,是因為騎兵戰鬥力強悍,能以一當十。
若是說了,他擔心會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當然,最重要的事若真有騎兵,就算告訴了淮州的将領,他們也擋不住。
于春昊等于寶嘉下完命令後說道:“嘉叔,是否應該将這事告訴仇将軍。
”省得騎兵到了,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于寶嘉搖頭說道:“這些都隻是我們的推測,還沒有證實。
若是告訴他們,一旦消息洩露出去就會動搖軍心。
”若是告訴了仇大山,誰也不能保證仇大山不會帶兵逃回山東去。
不說,仇大山還能支撐一段時日。
若是玉熙在這裡,肯定會笑的。
上下不能一條心,這仗他們能打赢才奇怪。
于春昊憂心忡忡地說道:“我現在最擔心徐州跟淮州的援兵還沒到達下邑,下邑已經被攻破了。
”隻有高牆厚實的城牆能擋住騎兵,一旦下邑破了,騎兵就能直奔亳州。
于寶嘉說道:“技不如人,我們也隻有認了。
”輸給這樣的對手,他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