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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夜,就像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地将人勒住,那種壓抑與痛苦好像随時都能讓人窒息而亡。
忽然,遠處樹上挂起的燈籠将這黑色的夜給打破了。
雖然那燈籠的燈火忽明忽暗,卻給這寂靜寥落的夜晚增添了一絲的暖意。
雲擎見玉熙良久不開口,說道:“不想說就不要說,别逼自己。
”剛開始的時候他覺得這不過是一場夢,并沒有在意。
可是随着玉熙的描述越來越詳細,他心裡産生了一股不安。
玉熙被雲擎的話拉回到了現實,側身望了下雲擎道:“那些強盜闖進山莊的時候,正巧我在村子的後山。
看着村子火光沖天,我才感覺到不對。
陪着我的婆子家人都在村子裡,所以她回了村子,而我不敢回去,所以直接出了莊子,準備回京城。
”
雲擎現在已經抛開了兩人這是在談論一個夢的事,隻循着玉熙說的考慮問題:“就你所說,外面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單身女子怎麼能從莊子上到京城?
”若換成是現在的玉熙,可能沒問題。
可玉熙說在夢裡的她,就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且膽小如鼠的人。
這樣性子的人,别說在亂世,就是太平時候孤身在外面都不安全。
其實玉熙現在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可能是人陷入到了絕境,就會想方設法地活下去吧!村子很偏僻,從村子到鎮上我走了四天。
這四天都是靠的野菜跟野果果腹。
因為走的是山路,晚上會有野獸。
為了防備野獸攻擊我,我尋了一種認識的有腥臭味的草藥,搗鼓着塗在了身上,臉上也弄得髒兮兮的。
那種草藥的味很難聞了,别說吃人的動物,就是蟲蠅都嫌棄。
那幾天過得很辛苦,沒有吃的不說,晚上還要露宿在外。
也虧得當時是十月初,天氣不冷。
要是冬天,早就凍死在野外了。
”
那麼愛幹淨的玉熙,在夢裡竟然得裝扮成臭氣熏天的乞丐婆。
雲擎覺得自己說話都有些艱難了:“那後來呢?
你就徒步回的京城嗎?
”既然偏僻,徒步回京城肯定時間不短了。
玉熙點了下頭說道:“到了鎮上不敢叫馬車,怕萬一被人注意上會沒命。
所以用了一對金耳環換了一包幹糧就離開了鎮上。
”頓了一下,玉熙解釋道:“因為江南發大水,有大量的流民湧入京城,所以糧食貴得離譜。
我一對金耳環也隻換到了六斤的幹糧。
”就六斤的糧食,還是她用盡心思保住的。
要不然,早被人搶了。
雲擎也知道動亂時的物價,高得沒譜。
玉熙想起那段逃亡的經曆,眼神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平靜:“因為流民太多,野菜也都被吃光了。
那六斤糧食,也隻讓吃四天。
餓得不行了,隻能挖了樹根葉子來填肚子了。
到了最後,連樹根都沒有的吃了。
那些流民有的餓得受不住,竟然開始吃人。
流民之中不少的些孩子,不少遭了毒手。
”也幸虧她身上有一股惡臭,這些人看不上她。
要不然,說不準也被這些人給吃了。
現在想想,玉熙覺得上輩子的她其實也很堅韌的。
碰到這樣的事都沒被吓死了,竟然還走的到京城城門下。
雲擎自己也吃過樹根,豈能不知道樹根的味道如何。
又苦又澀,根本難以下咽。
可餓得不行,為了活命,再難吃也得咽下去。
玉熙道:“我身上當時還有一條金項鍊跟一個銀镯子,用這些東西偷偷換過幾次吃的,也挨到了京城。
可京城的城門封住了,隻準出不準進。
我進不了京城。
”那條金項鍊被她弄成了好幾段,每段換點吃的。
要不然,她肯定餓死在路上了。
雲擎沒有說話,靜靜地聽着玉熙說。
其實隻從剛才的話就知道夢裡的玉熙并不是蠢,若是蠢就不可能從莊子上徒步安然到達京城了。
夢裡的玉熙會落到那般凄慘的境地,是因為她被養歪了了。
想起到京城城門下的事,玉熙眼中閃現過戾氣:“城門封住了,我隻能住進了難民營中。
第二天我尋到了送糧到難民營的官差,求他們幫我送個口信到韓家,想讓大伯母派人接我回府。
可是那官差告訴我,江家對外說我已經被強盜殺死了,喪事都辦過了。
我一開始就沒指望江家的人來救我,我隻想求了大伯母來救我。
可惜,還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那位官差跟我說,我留在難民營還有可能活命,回到京城隻有死路一條。
因為我在外流落了半個月,在那些人眼中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
不說江家的人不會讓我活着,身為皇後母族的韓家也絕對容不下我這樣的污點。
如那位官差所說,我就是回到京城,也隻有死路一條。
”
雲擎的臉色非常難看:“你是說在你的夢裡韓玉辰也當了皇後?
既然她貴為皇後,為何不給你撐腰。
”韓玉辰身為皇後,隻要稍微照佛一下,夢裡的玉熙就不會過得這般凄慘。
玉熙言語很平靜:“我這樣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妹妹,她恨不能沒有,哪裡還會照佛。
不過說起來也不能怪她,是我自己立不起來,被人瞧不上也很正常。
”玉辰是老夫人養大的,骨子裡跟老夫人一樣,最看重的是利益得失。
當然,被老夫人養大的韓建明其實也差不多。
隻是韓建明,更有人情味一些。
雲擎都不知道如何說了。
在玉熙的夢裡,韓家的人除了秋氏,就沒一個善良純真的人:“京城回不去,那你怎麼辦?
”在亂世,一個無家可歸的柔弱女子,要想活下來很艱難。
接下來的事,才是玉熙最深的痛:“半個月的辛苦奔波,又受了這樣的打擊,我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當天晚上發起了高燒。
偏偏當晚又下起了雨,我住在還沒棗棗高的那個茅草棚四處漏水。
到第二天,難民營的人看到昏迷的我以為人已經死了,就準備将我燒掉,以免屍體放久鬧生瘟疫。
我當時醒了,哭着說我還活着,不要燒死我。
可這些人沒理會我的哭求,将我跟其他的屍體放在一起燒了。
”
雲擎聽到這話,全身都僵住了:“他們用火将你燒死?
”哪怕沒經曆過,也知道被活活燒死,有多麼痛苦了。
玉熙嗯了一聲,說道:“我求他們,求他們将我埋了也成。
可惜,沒人理會。
大火灼燒着我的每一寸的皮膚,好疼,我疼得蜷縮成一團……”
雲擎聽到玉熙這麼詳細的描述覺得不大對勁,立即打斷了玉熙的話,雙手捧着玉熙的臉說道:“玉熙,别想了,那隻是一個噩夢,不是真的。
”
玉熙眼淚落了下來,說道:“我知道那是夢,可是那種痛深入骨髓我讓永遠忘不了。
而且這些年我還總會夢見自己被火燒死,每一次都要将那種痛再體驗一遍。
”隻要被刺激到,就會做夢夢見被火燒。
聽到這話,雲擎打了一個冷顫。
被活活燒死,有過一次經曆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而玉熙還經常體驗那種疼痛,沒有發瘋能保持正常,也就因為她性子堅韌了:“沒有辦法解決了這個後患嗎?
”
玉熙低聲道:“夢裡的我,在被燒死之前發了毒誓,要将江鴻錦付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加倍償還他,然後再将他挫骨揚灰。
”
雲擎聽到這話,想也不想說道:“那你為何不直接将他弄死?
也許他死了,你就再不會做這個噩夢了。
”若換成是他,哪怕是一個夢,他也要弄死江鴻錦的。
甚至不會等這麼長時間,他就會想辦法弄死江鴻錦的。
這樣,才真正絕了後患。
玉熙垂下頭,說道:“夢裡的事,畢竟不是現實。
現實中他沒要我的命,所以我對他下不了手。
可在又一次做了這個噩夢時,我再受不住了,就讓楊铎明去教訓下下他。
也算是為夢裡受盡折磨的那個我報仇。
說起來都有些不可置信,夢裡的種種我都感同身受,而且到現在還記得特别的清晰。
就好像那不是一個夢,而是真的經曆了過。
”頓了一下,玉熙又說道:“不過也就因為這個夢,讓我不敢再軟弱。
天花好了,我就求了大伯母送了一個識字的婆子給我。
我之後,就跟着那婆子她認字。
”
雲擎愕然:“你在夢裡不識字嗎?
”不是說大戶人家的姑娘,那都是精心教養的嘛!
怎麼可能不識字。
玉熙這會情緒已經平複下來了,說道:“在夢裡,因為我資質愚鈍,所以沒資格跟三姐一起跟着宋先生讀書習字。
也是因為有夢中的經曆,讓我想多學點東西,學點傍身的東西。
所以哪怕宋先生厭惡我,我還是堅持下來。
”
對于玉熙從小到大的事,雲擎知道的不少。
其實,雲擎以前也有過疑惑,那就是玉熙太好學了,好學得有些不大正常了。
而玉熙今天的這番話,解開了他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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