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燭光左搖右擺,好像随時都要熄滅一般。
玉熙坐在床邊,用濕帕子不時擦拭浩哥兒的嘴唇。
佟芳輕聲勸道:“王妃,你去旁邊躺一會,我來照料世子爺。
”
玉熙搖頭說道:“我睡不着。
”這都第三天了,可阿浩的燒還沒退下去。
這個時候,她哪裡還睡得着。
佟芳知道再勸無用,也就不再勸了。
過了半個時辰,佟芳端了一碗人參雞湯過來:“王妃,這是嬷嬷親自下廚給你熬的湯。
”這兩天除了正常的三餐,嬷嬷每日還會給玉熙熬湯,一日三次。
照料了玉熙二十多年,全嬷嬷哪能不知道玉熙的性子。
浩哥兒現在這樣玉熙肯定會不眠不夜地守在床邊的。
她勸不了玉熙休息,隻能多做一些滋補的東西給玉熙吃了。
玉熙半點胃口都沒有,但她仍然将一碗人參雞湯吃了個精光,吃完以後又回到浩哥兒身邊了。
過了半個時辰,玉熙按照慣例又摸了下浩哥兒的額頭。
摸完後,面露一喜:“阿浩的燒好像退下去了,快去請簡大夫過來看看。
”現在簡大夫是主治大夫,賀大夫則淪為打下手的。
對此,賀大夫沒半句怨言。
簡大夫年很快就過來了,給浩哥兒檢查了下又給他把了脈。
然後朝着玉熙說道:“王妃,世子爺是開始退燒了。
”
玉熙這兩天也詳細了解下天花這病症:“那接下來就是出疹期了?
”出疹期最是兇險,也是最難熬的一關。
很多人出天花就是死在這一道坎上。
簡大夫将天花病人出診的症狀跟玉熙說了,并且跟她說了許多的注意事項。
簡大夫不是不想親力親為,隻是他年歲大,精力跟不上。
不說出天花要大半個月時間才能好,就是讓他熬一夜都受不住。
說完這些話,簡大夫又開了一道方子。
症狀不一樣,藥自然也要換了。
抓藥跟煎熬這些事,都是賀大夫在做的。
半夜的時候,浩哥兒醒過來一回。
不過此時浩哥兒神智并不大清晰,看玉熙的臉都是模糊的:“娘……”
玉熙應了一聲摸着他的臉說道:“阿浩,是不是還很難受?
”
浩哥兒嗯了一聲道:“難受。
”隻這個時候的浩哥兒才跟個普通的孩子是一樣的。
玉熙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刷地落:“阿浩,娘知道你難受,不過隻要再熬一熬就會好了。
”出疹期一般持續六七天,她是真擔心阿浩扛不住。
浩哥兒以蚊子似的聲音道:“娘,你别哭,我不會有事的。
”他最看不得玉熙哭了。
玉熙忙擦了眼淚說道:“嗯,我知道我的阿浩最厲害了,肯定能好的。
”
浩哥兒吃完一碗小米紅棗燕窩粥後,又昏睡過去了。
佟芳看着神情憔悴的玉熙,實在忍不住:“王妃,你去休息下吧!
就算睡不着,打個盹也是好的。
”
在佟芳的極力勸說之下,玉熙才又躺在屋子裡的軟榻上。
不過也如玉熙自己所說她根本睡不着,就怕自己睡下浩哥兒就沒了。
所以一有響動,她就忍不住起床,确定浩哥兒沒事才繼續躺下。
佟芳擔心得不行,這也不是一天半天,簡大夫說世子爺這天花從初期到痊愈得一個月,到時候世子爺好了,王妃怕是要倒下了。
可她又勸不了玉熙,隻能心裡着急。
天蒙蒙亮,玉熙終于睡下了。
不過不知道是誰的一聲驚呼,又将玉熙給驚醒了。
佟芳見狀忙朝着沖過來的玉熙說道:“王妃别着急,世子爺這是出診了。
”
浩哥兒的臉上跟脖子上以及身上各處長滿了紅色的斑疹,看起來非常的滲人。
哪怕屋子服侍的人都出過天花,不少人也被吓着了。
玉熙心疼得要命,不過她也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事。
也是在這日的清晨,雲擎将春城給攻下了。
将雲南的省會打下大大鼓勵了士氣,也為收服雲南邁出一個大步。
雲擎正在聽下面的将領回報此次攻打春城的傷亡情況,就聽到外面有人大聲叫着鎬城八百裡急件送達。
雲擎新提上來的護衛頭領易锟掀開簾子走進營帳朝着雲擎說道:“王爺,鎬城送來八百裡加急信件。
”一般八百裡加急信件是送軍報的。
現在王妃以這種方式送信過來,鎬城怕是出了大事。
聽到這話雲擎的臉一沉,看完信以後,那憤怒的樣子讓人看了都心驚。
韓建業瞧着不對,問道:“鎬城出什麼事了?
是不是有人叛亂?
”
雲擎搖頭說道:“是阿浩出事了。
”他倒希望是叛亂,叛亂總比阿浩出事的好。
韓建業忙問道:“阿浩怎麼了?
”浩哥兒是未來的繼承人,而且還是衆人所中意認可的繼承人。
浩哥兒若是沒了,雖然動搖不了他們的根基,但卻落下無窮的後患。
雲擎說道:“阿浩得了天花,玉熙說是被人算計的。
”沒等韓建業再開口,雲擎說道:“我得立即趕回鎬城,這裡一切就交給你了。
”他現在恨不得立即飛回鎬城,一刻都不想再耽擱了。
韓建業想阻止,不過這話他卻不敢說出口。
一旦阿浩有個意外,雲擎見不到兒子最後一面到時候怕會遷怒他。
雲擎原本就因為當年的事對他心存芥蒂,若是再加上一件還不得雪上加霜。
那他這輩子再不可能受雲擎待見了。
韓建業早就不再是十多年前魯莽無知的人了。
為了家族,為了妻兒,他也不敢再遭了雲擎的厭棄。
雲擎召了幾個高層将領交代了下一些事情,然後就帶着一幹護衛走了。
關泰等一幹将領問了韓建業:“韓将軍,鎬城出了什麼事?
”關泰跟了雲擎近二十年對他再了解不過了。
若不是大事,王爺不可能丢下這邊的戰事回鎬城的。
韓建業一臉擔憂地說道:“世子爺得了天花,王爺知道以後放心不下,所以才急忙趕回去了。
”
在場的人聽到這話臉色皆是大變。
這天花傳染性還極強,他們的妻兒家小可都在鎬城,萬一也被傳染了可就生死難料了。
這一刻衆人心裡都擔憂到極點。
不過雲擎能丢下戰事回鎬城,他們無令卻不能離開。
雲擎因為急着回去,時間緊迫,一行人候隻帶了衣物跟少部分的幹糧。
到了一個縣城,易锟說道:“王爺,去客棧歇歇腳,順便我們備下幹糧。
”
再着急,雲擎也知道要保持充足的體力,總不能讓衆人餓着肚子趕路。
就算衆人沒意見,可身體也吃不消。
一行人進了縣城最大的飯莊。
望着焦慮不安的雲擎,易锟安慰道:“王爺别擔心,世子爺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其實他也有些擔心,這孩子感染天花存活率極低,也不知道世子爺能不能熬下來。
雲擎神色沒半點放松。
魯白猶豫了下,還是将心底的疑問說出了口:“王爺,世子爺一直在王府,怎麼好端端的會得天花?
王爺,你說會不會是有人要害王妃跟世子爺他們?
”
易锟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雲擎聽到這話,再掩藏不住身上的戾氣:“總有一天,我要千刀萬剮了他,讓他生不如死。
”隻這話就知道,雲擎認定是燕無雙下的毒手了。
之前燕無雙數次想置他于死地,雲擎雖然惱怒但卻沒像現在這般憤怒。
正如玉熙所說,既然成了不死不休的敵人,燕無雙對他用什麼手段都不為過。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他的孩子下手。
他的浩哥兒才八歲,燕無雙那個冷血無情的東西,竟然就下得了這樣的毒手。
想到浩哥兒正在受苦且生死不知,雲擎的心就仿若放在火上烤,萬分的煎熬。
這可是他最疼愛也是一直引以為豪的孩子,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都不敢想下去。
易锟看着雲擎那能吓死人的臉色,忙寬慰道:“王爺,鎬城内名醫衆多,他們一定能治好世子爺的。
”
魯白瞧着雲擎的神色不對,也趕緊說道;“王爺,世子爺自幼習武身強體壯,他一定能闖過這一關的。
”
衆人的寬慰,并不能緩解雲擎的焦慮:“讓他們趕緊上菜,吃完就上路。
”隻有親眼看到浩哥兒無事,他才能放心。
浩哥兒發病的第六天,又開始發燒。
這個時候玉熙都不敢用帕子給他擦臉跟身體了。
因為這個時候浩哥兒臉上跟身上長滿了如豌豆大小的疱疹。
簡大夫說道:“王妃,現在開始出痘,這會是最兇險的時候。
隻要世子爺能退燒,這一關就算是闖過去了。
”
玉熙自己也出過天花,可當時沒鏡子且人又是昏迷的,根本不知道會這般恐怖。
簡大夫見玉熙面色憔悴眼睛紅腫,想了下說道:“王妃,世子爺身體底子好,加上得到精心的照料,一定會沒事的。
”
别人說這話玉熙聽不僅去,可簡大夫不同,他是浩哥兒的主治大夫。
玉熙有些不相信地說道:“真的?
”
簡大夫點頭說道:“隻要世子爺能如之前那般進食吃藥,一定會沒事的。
”很多孩子出天花不治而亡,一是是缺醫少藥,二因為身體弱,三是沒得到精心的照料。
天花感染性極強,衆人聞花色變。
在知道誰感染了天花就會立即被送到偏僻的地方讓他自生自滅。
這種情況下除非真是命大的人,否則能活下來的概率低得可憐。
可世子爺不一樣,不僅有他跟賀大夫精心診治且身體強壯,又得到親娘的貼身照料。
當然,簡大夫會說這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看出浩哥兒的求生很強烈。
說起來連簡大夫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世子爺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可他的求生竟然會比很多大人還強烈。
聽了簡大夫這話,玉熙仿若吃了一顆定心丸,讓她放了一半的心:“好……”好什麼,沒說下去。
簡大夫說這話是有目的的:“王妃,你也要注意好身體。
你若再這樣不眠不休地照顧世子爺,等世子爺好了你肯定要大病一場的。
”就算王妃身體底子好,也禁不起這般的折騰。
玉熙握着浩哥兒的手,輕聲說道:“我等會就去休息。
”
佟芳朝着簡大夫行了個謝禮:“多謝簡大夫了。
”佟芳這些天不管怎麼勸說,玉熙都不好好休息。
她沒辦法,隻能求了簡大夫,請他說些好話寬慰玉熙。
簡大夫摸着長長的胡須說道:“不用謝,這是我的分内之事。
”像他們行醫,一般不會将話說得太滿,怕會有意外發生。
隻是這次情況特殊,所以他破了例。
賀大夫等屋子沒其他人,這才開口問道:“前輩,世子爺真的會沒事嗎?
”在面對天花時沒哪個大夫敢說能治好的,所以對于簡大夫的話他是半信半疑。
簡大夫說道:“王妃若是病倒了,就不能照料世子爺,這對世子爺的病情不利。
”
賀大夫一下明白過來,原來簡大夫并沒他所說的那般有把握:“若是有個萬一……”
簡大夫搖頭說道:“就算有個萬一,最多也就是要了我這條老命了。
”反正他已經活了七十多,也沒幾年活頭了。
賀大夫一臉的愧疚:“是晚輩連累了前輩。
”他是沒一點把握,這才推薦的簡大夫。
簡大夫并沒怪罪賀大夫,說道:“世子爺的狀況很不錯,有七成的概率能好。
”七成的概率,已經很高了。
玉熙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雖然時間并不長,但相對之前已經好了很多。
沒多久,許武過來了。
玉熙出去,站在門口問道:“柳兒他們怎麼樣了?
”
許武搖頭說道:“王妃放心,二郡主跟二少爺他們都沒事。
郭循已經将他們放出來了。
”杜韶他們,也都放回家了。
玉熙松了一口氣,柳兒跟睿哥兒他們沒被傳染就好:“那婆子抓着了沒有?
”
許武有些愧疚地說道:“那婆子死了,是被人勒死的,今天早上才找着的屍體。
根據仵作的判斷,此人已經死了四五天了。
”這也是他們這麼長時間都沒找着對方的原因了。
玉熙說道:“這事交給袁必林,他在這方面比你更擅長。
”查案這種事,自然是刑獄司的人更擅長了。
許武點頭道:“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