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醒來,緊緊抓着燕無雙的手。
丈夫跟次子都沒了,如今她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了。
小兒子,可千萬再出事了。
燕無雙寬慰道:“娘,那消息肯定是假的。
娘,你别信。
”之所以還撐着沒垮掉,是因為他堅定地認為這消息是假的。
張氏搖頭說道:“我們回盛京時你爹憂心忡忡整日轉輾反側睡不着覺,當時我就覺得不對。
無雙,桐城肯定是真破了。
”丈夫跟次子都戰亡,她恨不能現在跟着去。
可是不能,她若死了小兒子就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了。
而且就小兒子偏執的性子,沒她在身邊陪着,還不知道會怎樣。
所以說,為母則強。
平日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張氏,到了關鍵時刻也很堅強。
當然,能嫁到燕家的就不會真軟弱。
“娘,我不相信。
爹那麼厲害,東胡人不可能是他的對手的。
”
張氏眼淚唰地落了下來:“傻孩子,真刀真槍你爹自然打得過東胡人。
可這打仗,又豈是那麼簡單的事。
”更何況,宋家的人一直都虎視眈眈。
這次桐城被攻破,宋家人說不準會落井下石的,治燕家一個堅守不利的重罪。
燕無雙這個時候還沒明白張氏話裡的意思。
數年以後,他才懂得母親說這句話時的辛苦與悲憤。
他爹跟二哥其實不是死在東胡人手裡,而是死在周家跟宋家這些豬狗不如的畜牲手裡。
不管張氏怎麼說,燕無雙都不相信他爹跟二哥真死在東胡人手裡。
張氏心如刀割,抱着燕無雙說道:“無雙,娘就剩你一人了。
不管發生什麼你一定要好好的,若不然燕家就斷根了。
”桐城破了,未來會如何她也不知道。
不過,她拼了命也會護好兒子的。
燕無雙點頭道:“娘,你放心,孩兒一定會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
張氏點了下頭,掙紮要起來。
燕無雙按住他說道:“娘,有什麼事你吩咐我即可。
”
“無雙,你爹跟二哥已經沒了,我們該給他們辦喪事。
”
張氏穿上了孝衣,可燕無雙卻不穿。
燕無雙覺得他要穿上這身衣裳就等于認同了父兄已經沒了,而他覺得這些都是東胡人編織的謊言。
張氏知道燕無雙的性子有些偏執,他認定的事誰都沒辦法改變。
除非是真的見到丈夫跟次子的屍體,否則他不會相信他們已經沒了。
想到丈夫跟次子,張氏的眼淚又來了。
不過,她逼迫自己将眼淚收回去:“無雙,你不想你爹跟二哥入土為安嗎?
”
燕無雙一直在忍讓,可這次是真忍不下去了:“娘,就算外面的傳聞是真的,爹跟二哥戰亡了。
那他們的屍體我們總要找回來。
屍首都沒有,辦什麼喪事?
又哪來的入土為安?
”
聽到這話張氏抱着燕無雙,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了下來:“傻孩子、你個傻孩子啊……”
他們跟東胡人可是有着血海深仇,東胡人豈會留丈夫跟次子的屍體給他們。
東胡人攻破桐城的消息沒有傳開,不過那些大戶人家都有各自的消息渠道。
知道桐城破了,他們趕緊收拾金銀細軟跑。
目的地,自然是京城。
這些大戶一跑,消息也就再瞞不住了。
盛京,頓時亂成一團。
大管家将這事告訴張氏,說道:“夫人,可能再過幾天東胡人就會打過來。
夫人,你還是帶着小少爺離開這裡去京城吧!
”
張氏搖頭說道:“我是不會離開盛京的。
”她甯願死在這裡,也不會走。
大管家紅着眼眶說道:“夫人,你若是不走小少爺也不會走呀!
夫人,元帥就剩小少爺這麼一個子嗣,可不能出任何差池。
”京城也有燕家的人,不過那與燕元帥是隔了房的。
正常來說,鎮守邊城的首将都要将妻兒送回到京城。
一來安全,二來也有做人質的意思。
張夫人生下次子以後,也進京住了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她經常進宮陪伴皇後。
光宗皇帝腦回路驚異于常人,在聽了宋氏的枕邊風後他讓張夫人帶着長子回盛京。
之後,張夫人再沒去過京城。
張夫人搖頭說道:“我是不會去京城的,而且無雙也不會去京城的。
”
大管家還在苦勸。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丫鬟說道:“夫人,張将軍求見。
”這個張将軍,是燕元帥的結拜兄弟。
如今,他是盛京駐紮軍的副将。
讓他做盛京的副将,是燕元帥防備着有人在背後放冷箭。
“快請張将軍進來。
”
張将軍長得魁梧又高大,臉上又受過傷。
那傷疤,從太陽穴下面一直延續到鼻子旁邊。
膽小的人見到他,會被吓着的。
進屋見到穿着一身白衣的張氏,張将軍福了一禮道:“嫂子,請節哀。
”
張氏抹了一把眼淚道:“恩廷,你大哥的事你都知道了?
”
張将軍沉痛地說道:“大嫂,我就是為此事來的。
大嫂,桐城被破,盛京也危險了。
”駐紮盛京的首将童春林,讓人打開城門放城中的百姓離開。
所以,盛京城内如今亂糟糟的一片。
張氏知道了張恩廷的來意,說道:“恩廷,你也是來勸我跟無雙離開盛京去京城。
”
張恩廷搖頭說道:“不,正好相反。
大嫂,你跟無雙去哪都不能去京城。
”
“為什麼?
”她是沒想過去京城,但聽張恩廷話裡的意思好像去京城有危險。
張夫人知道大管家是燕家的死忠,所以也沒避着他,直接說道:“桐城有二十萬兵馬又占據着有利地形,在大哥坐鎮的情況下,東胡人不可能攻破得了桐城。
”
張氏也不傻,問道:“恩廷,你的意思燕家軍出了内鬼?
”
張恩廷握緊雙拳說道:“怕不僅僅是内鬼那麼簡單的事。
”
張氏想着回京時丈夫憂心忡忡的神情,脫口而出:“一定是宋家人、一定是宋家這些畜牲勾結了東胡人,然後将東胡人放進桐城的。
隻要他出了意外,皇後跟太子就失去了倚靠沒了活路。
這樣,那毒婦跟她的兒子就能上位了。
”
說完,張氏一臉的恨意:“就為了滿足他們的私欲,竟然置遼東上百萬的百姓于不顧。
老天為什麼不劈死這些畜生。
”讓東胡人入了關,遼東的百姓就成了他們眼中的牛羊,任他們宰割了。
張恩廷也是有這個猜測的,若不然不會特意過來跟張氏說這事。
聽完這話,張恩廷神色黯然。
他們這些将士在前方流血犧牲守護着邊城,可皇帝竟如此昏庸地寵幸奸臣妖妃。
張氏罵完道:“恩廷,宋家人害死了你大哥,肯定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恩廷,你也要保重好自己。
”
張恩廷苦笑一聲說道:“我已經請戰,明日帶兵去阻擋東胡人。
”
“恩廷……”現在請戰,就等于是去送死了。
張夫人能想到的事,張恩廷又豈能不知道:“大嫂,皇帝跟宋家人都該死,可遼東的百姓是無辜的。
”這片土地生養了他,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東胡人讓這裡生靈塗炭。
張氏心頭堵得慌,可她知道自己勸說不了張恩廷。
就如丈夫,哪怕明知危險也從沒想過離開桐城半步。
千萬言語,張氏最後化成一句話:“恩廷,你一定要活着回來。
”
這個張恩廷自己也不能保證,不過為了安張氏的心還是說道:“大嫂,我一定會活着回來。
”
張氏含着淚點了下頭。
張恩廷猶豫了下說道:“大嫂,若是可以,這兩天你就帶着無雙離開盛京找個無人知道的地方避下風頭。
等東胡人被趕跑以後,你們再回來。
”
張氏嗯了一聲道:“等喪事辦完,我就帶着無雙暫離盛京。
”至于去什麼地方,她暫時還沒想好。
“大嫂,大哥出殡我不能相送了。
”
回去之前,張恩廷朝着向燕元帥的棺木磕三個頭。
那棺木裡沒有屍首,隻是燕元帥穿的一些衣物。
盛京亂糟糟的一片,惜命的都跟着一窩蜂逃命去了。
不過燕家開祭的這日,還是有許多人來吊唁的。
因為是特殊情況,張氏準備第二日就發喪。
早些丈夫跟次子入土,也早安心。
要發喪,自然是要燕無雙捧靈。
張氏怕燕無雙鬧情緒,說道:“無雙,娘做夢都希望你爹跟你二哥還活着。
可這就是現實,哪怕再殘忍我們也得接受。
”她的心一直在滴血,可為了小兒子她還是要咬牙撐下去。
燕無雙抱着張氏,哭着說道:“娘……”哪怕他一直告訴自己,這個消息是假的。
可這麼多人過來吊唁,其中軍中都有很多人來了,他也再不能騙自己了。
張氏抓着燕無雙的肩膀說道:“無雙,把眼淚擦掉,燕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淚。
”
燕無雙趕緊擦了眼淚說道:“娘,你放心,我一定會為爹跟哥哥們報仇的。
”他爹跟兩個哥哥,都死在了東胡人的手中。
這筆血海深仇,他終有一日會報的。
張氏點頭道:“無雙,娘相信你能做到。
”
母子兩人正說着話,就見大管家跑了進來說道:“夫人、小少爺,不好了,有人帶兵将我們府包圍起來。
”
母子兩人,立即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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