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天空的顔色一改以前蔚藍的面目,變成了像是被髒抹布浸過的水似的的顔色。
魯白用過早飯就聽到啟浩要去涼山寺,勸說道:“世子爺,瞧着這天會下雨,我們改天再去涼山寺吧?
”倒不是怕刺客,而是擔心啟浩淋着雨着涼。
啟浩笑着道:“等太陽出來就會熱了,現在這樣的天氣正好。
”決定好的事,他是不會改變的。
魯白很不贊同地說道:“就算出太陽,這山上涼爽得很。
而且一旦下雨,山路崎岖不平很不好走,到時候我們可能回不來。
”
“回不來就在山上住一晚。
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正好休息下。
”就算不下雨,他也要在山上住一晚的。
隻是這事,他不方便告訴魯白。
魯白無語,要休息在家裡休息不是更好,怎麼還跑到山上去。
魯白無法,隻能望着易锟跟餘志,希望兩人能阻止。
可惜,兩人好似沒瞧見他使的眼色似的。
用過早膳,衆人就出發前往涼山寺。
出發的時候,魯白看着啟浩上馬,臉上閃現過疑惑之色。
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啟浩回轉頭。
見是魯白,朝着他微微颔首。
出了城,魯白騎馬到易锟旁邊壓低聲音說道:“老大,為什麼你不阻止世子爺呢?
”這樣的天氣去涼山寺,若不是世子爺,他都要說一聲腦子進水了。
萬一下大雨,可不得淋成落湯雞。
易锟掃了魯白一眼道:“今日是世子爺曾祖父的祭日。
”長輩過逝後,子孫會在他祭日前往寺廟祭奠的。
“哦,這樣呀!
”他就說世子爺行事一向有章法,怎麼這次如此奇怪,原來如此。
涼山寺坐落在山頂。
山路并不好走,崎岖不平的。
不過一路上古木參天,芳草青青,景緻還是很不錯的。
感覺到臉上涼絲絲的,魯白摸着臉呀了一聲道:“世子爺,下雨了。
”真是烏鴉嘴,說下雨竟然真就下雨了。
易锟揚聲道:“走快一點,在下大雨之前抵達涼山寺!
”這樣的天氣誰都知道很可能會下雨,所以衆人都帶了雨具。
雨越下越大,到了半山腰,那雨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滾而落,砸在人身上雖然不疼,但也難受。
而且,這麼大的雨讓視線都有些模糊了,十米以外的地方他們都看不清楚了。
易锟有些擔心,朝着啟浩道:“世子爺,我們停下歇一會吧?
等雨停了我們再上山。
”老天也真是的,怎麼就偏偏選在今日下雨呢!
下這麼大的雨,路都不好走了。
下了小半個時辰,雨才停了。
雖然遭了一番罪,但雨後的空氣特别的清新,天空也像被清洗過一樣,碧藍碧藍的。
魯白指着天空道:“好漂亮的彩虹。
”
黃、赤、橙、綠、藍、青、紫,七種顔色交織在一塊相映生輝,光芒萬丈地橫挂在碧藍色的空中。
啟浩笑着道:“很美,這次淋雨也值得了。
”難得看到這樣的美景,唯一可惜的是不能跟家人一起共賞。
原本山路就不好走,颠簸得厲害,如今下過雨這路越發不好走了。
啟浩一揮手說道:“下馬,走上去吧!
”颠得人都想要吐了,還不如走呢!
易锟有些遲疑,說道:“世子爺,若是走上山,可能趕不到午飯了。
”原本出發的時間就比較晚,路上又耽擱了那麼長時間,現在再走路上去肯定趕不上飯點了。
餘志在旁說道:“我帶了幹糧。
”幹糧跟水,隻要出門他就會備好。
魯白樂呵呵地說道:“還是餘大人你細心。
”餘志話很少,不過大家都是為王府做事,也沒有利益糾紛,還是相處得很不錯。
走了大概兩刻鐘,衆人聽到一陣悠遠的鐘聲。
魯白笑着說道:“能聽到鐘聲了,應該是快要到了。
”
易锟笑着道:“寺廟的鐘聲傳得很遠。
沒有半個時辰,我們是到不了山頂的。
”
如易锟所預料的那般,一行人又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達山頂。
而這時,已經是午時末了。
一條長長的石闆路,彎彎曲曲的,一直延伸到正殿大門口。
魯白摸了下鼻子說道:“不是說涼山寺是綿州最大的寺院,怎麼一個香客都沒有?
”太冷清了,哪裡像是一個州府最大的寺院呀!
易锟沒好氣地說道:“綿州遭了災,今天又下着雨,哪裡來的香客?
”對于魯白時不時的犯蠢,易锟也是服了。
魯白摸了摸鼻子,沒再說話了。
杏黃色的院牆,青灰色的殿脊,巍峨的門口莊嚴肅穆。
大雄寶殿上端,刻着‘涼山寺’三個赤金大字。
大殿裡一個小沙彌看着這麼多人心裡有些害怕,不過他更怕被責罰一天不準吃飯。
硬着頭皮走到啟浩一行人面前,小沙彌雙手合一,望着穿着一身竹青色錦袍的啟浩道:“施主是來上香的嗎?
”
魯白覺得這個問題好笑:“來寺廟不是上香那能來做什麼?
”
其實不怪小沙彌這般問,主要是衆人都佩戴着刀劍。
一般香客,哪會是這個架勢。
啟浩輕輕點頭道:“今日是我曾祖父的祭日,我來給他上香,再點一盞長明燈。
”
小沙彌見啟浩和顔悅色,整個人也放松下來:“施主,這邊請。
”
到了大雄寶殿門前,不知道為什麼魯白竟然有些緊張,不自覺地挺直了腰。
啟浩一腳跨進大殿,就見一位頭戴黑珠伸手張指的‘如來佛祖’呈現眼前,旁邊還有觀音菩薩以及十八羅漢。
小沙彌問了啟浩:“施主是要燒大香嗎?
”也是啟浩穿着華貴他才問的。
一般富貴人家來上香,第一炷香都選用大香。
啟浩點了下頭。
小沙彌心中暗喜,燒大香的話等會香油錢肯定不少了。
師兄知道以後,肯定會獎賞他了,就是不知道會賞什麼。
話說自從主持收留了那些孤兒,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天天青菜豆腐的,吃得臉都綠了。
上完香,啟浩捐了兩百兩香油錢,然後去點了長明燈。
拜完佛,已經是申時處了。
啟浩跟方丈無塵說道:“師傅,現在天也晚了,回去的話城門肯定已經關了。
師傅,我們想在這裡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
無塵方丈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者。
聽到啟浩的話,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了一聲道:“小施主随我來。
”
啟浩并沒有跟無塵表明身份,不過隻看穿着以及帶着的一幹護衛,無塵也知道啟浩身份貴重了。
無塵将啟浩帶到寺廟裡最好的一座院子裡。
這院子很寬敞,一共有八間屋子,住下一行人是卓卓有餘的。
院子裡有兩棵菩提樹,這兩棵樹挺拔蔥翠,聳入雲霄。
啟浩站在樹下看了下問道:“無塵師傅,這兩棵菩提樹應該有百年樹齡了吧?
”幾十年的樹齡,長不了這般高大。
無塵阿彌陀佛一聲道:“小施主好眼力,這兩棵菩提樹是第一任方丈智通大師栽種的,至今已經有兩百多年了。
”也就是說,這兩棵菩提樹自寺院建立起就有了。
啟浩有些訝異,說道:“那這裡豈不是智通大師的禅院?
”
無塵點了點頭:“是。
不過那已經是兩百來年前的事了。
”這裡早就改建成招待香客的地方。
不過,一般人也住不了這院子。
啟浩請了無塵大師進屋,問道:“大師,寺院之中還有多少孩子?
”
無塵阿彌陀佛了一聲道:“還有一百六十九個孩子。
”局勢穩定下來以後,這裡的孩子有一些被父母或者親戚領走的。
因為榆城當年發生過拐子騙走孩子的事,所以親戚來領孩子必須要有書面證明以及人證。
另外秦大人又帶走一部分人安置在其他地方。
啟浩很是關切地問道:“這麼多孩子,可有足夠的糧食?
”現在四月的天,正好暖和了。
若是在寒冬臘月,這些孩子怕是更要受罪了。
無塵道:“秦大人隔五日就會派人送糧食上山的。
”孩子的吃用大半是官府提供的,他們主要是照顧那些孩子。
啟浩問了不少的問題,無塵方丈也沒有不耐煩,詳詳細細地跟他解釋。
“明日我想去看望一下這些孩子。
”這些孩子住的地方離小院有些距離,要走差不多一刻鐘才能到。
無塵看着啟浩一臉的倦意,阿彌陀佛了一聲道:“那施主好好休息,老衲告退。
”
送走了無塵,啟浩就進屋休息了。
魯白尋了易锟,壓低聲音說道:“老大,我怎麼覺得世子爺不大對呀?
”
易锟神色一頓,很快就問道:“怎麼不對了?
”這小子還挺敏感的。
魯白搖頭道:“說不上來,可就覺得世子爺今天怪怪的。
”
易锟用力拍打了下魯白的肩膀說道:“有時間在這胡思亂想,還不如多幫更子他們打水去。
”
魯白也覺得自己想多了:“老大,今天晚上我們自己做飯吃,還是會吃寺廟供應的飯菜呀?
”
易锟可不會拿主意:“我等會問下餘大人,看他怎麼說。
你趕緊去挑水,可别晚了啊!
”這院子有廚房,還備有不少的柴火。
他們之中大部分淋了雨,得沖個熱水澡,否則會感冒的。
餘志說道:“就做我們幾個人的飯,其他人就用寺廟提供的飯菜!
”
易锟有些擔心地問道:“萬一飯菜有問題,隻我們幾個可沒辦法保護世子爺的安全。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餘志嗯了一聲道:“你若不放心就去尋方丈,讓他送米跟菜蔬過來。
”
易锟确實不放心,跟餘志說過以後就去尋了方丈。
不過寺廟并沒有大米跟白面這些細糧,隻一些黍米等粗糧。
東西全部都檢查過沒問題,這才開始下鍋做飯。
吃完飯,天已經大黑了。
啟浩在屋子裡,問了餘志:“涼山寺離綿州有三十裡路遠,你說秦大人為什麼要将那些孤兒安置在這裡?
”
“秦大人當時擔心還會有地動,而涼山寺在這次地動之中毫發無損,所以就将這些人送來了寺廟。
”頓了下,餘志又補充道:“那些孩子突然失去了親人肯定彷徨無助,有無塵大師跟衆位僧人安撫他們,也可以減輕他們心中的傷痛與害怕。
”
啟浩冷笑一聲,不過卻沒再說其他。
“阿浩……”大叫一聲,玉熙就醒了。
雲擎抱着玉熙,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道:“又做噩夢,夢見阿浩出事了?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玉熙擦了下額頭的汗珠,面色凝重地說道:“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以前從來沒有過。
”
“你這是太擔心了。
”其實雲擎自己也很擔心,隻是他沒做噩夢而已。
玉熙沉默了下說道:“阿浩去了綿州有一個多月,也該回來了。
”阿浩沒平安回來,她的心就一直懸着。
雲擎忙道:“那明天就寫信,讓啟浩回來。
”省得玉熙總做噩夢,弄得他也七上八下不能安心。
夫妻兩人重新躺會床上,而此時玉熙一點睡意都沒有:“和瑞,你說我讓啟浩去綿州到底是對是錯?
”
“你也是為啟浩好,别胡思亂想了。
”見玉熙眼睛燈籠一樣的,雲擎值得說道:“阿浩與你一樣行事謹慎,再有餘志跟易锟貼身保護他,肯定不會有事,你别自己吓自己。
”
在外人面前,玉熙可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不過在雲擎面前,玉熙是從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
靠在雲擎肩頭上,玉熙低聲說道:“和瑞,我害怕。
當初阿浩出天花的時候就要了我半條命,若是……”若是啟浩真出事,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住。
在外威風白面的人物,此時卻這般無助與恐慌,讓雲擎看了心疼不已:“不會有事的,你别瞎擔心。
要不,我現在就派人去叫啟浩回來。
最多半個月,他就到家了。
”
玉熙的脆弱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就平靜下來了:“這三更半夜的叫了人過來,還以為發生什麼大事了呢?
等明早,明早就寫信讓阿浩回來。
”做了這麼多次噩夢,玉熙也開始有些心慌了。
想了下,玉熙又道:“你等啟浩回來,再去臨州城吧?
”雲擎原本準備過兩天去臨州城的。
當然,臨州城隻是第一站,之後還要去下邑一趟。
“好”這個時候,不管玉熙說什麼他都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