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叢成親的日子定在十二月二十二,這可是他特意去請高僧算的日子。
前些天餘府就開始準備了,此時門口挂了大紅燈籠,府裡也紮了不少紅綢,裡裡外外喜慶洋洋。
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高興。
安姨娘摸着肚子,問了從外面回來的巧珍道:“老爺說什麼了?
”
巧珍說道:“姨娘,老爺說讓你安心養胎,想吃什麼或者缺什麼,跟管家說就是。
”
安姨娘說道:“老爺還在怪我呢!
”自那日的事以後,餘叢雖然相信她的說辭沒遷怒于她,但對她卻冷了下來。
哪怕她懷着身孕,餘叢對她也是不理不睬。
巧珍說道:“姨娘,你現在得放寬心,将孩子好好生下來。
隻要你生了兒子,老爺就會原諒你的。
”
安姨娘搖頭說道:“以前夫人不能生,老爺自然将我肚子裡的孩子當寶了。
可現在有了柳氏,我這孩子他也不會稀罕了。
”柳氏是平妻,生了兒子那也算是嫡子,這嫡子自然比庶子尊貴了。
巧珍忍不住罵道:“看着冰清玉潔,其實骨子裡就是個狐狸精,最會勾引男人。
”之前是平西王,現在是她家老爺。
安姨娘沒說話,不過等晚上的時候她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着。
最後從床底下将藏着的匣子拿出來,看着匣子滿滿的金子,安姨娘的心才漸漸踏實下來。
這男人,真不如這黃白之物來得可靠。
第二日,餘叢穿着大紅色的喜服,興高采烈地擡着八擡大轎前往柳二爺的宅子迎新娘子。
此時,韓高進了書房跟韓建明說道:“老爺,林氏已經進城了。
”
林氏在泸州那麼長時間,病其實養得已經差不多了。
隻是因為天冷,她怕病情反複所以才沒急着來金陵。
韓建明可不想讓餘叢那般痛快的當新郎官,故意掐準了時間将這個消息透露給林氏。
如韓建明所預料的那般,林氏知道餘叢要娶平妻以後,什麼都不顧就朝金陵趕來。
林氏今天到,正是韓建明所要的。
所謂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在餘叢最高興快活的時候潑上一盆冷水,讓他終身難忘。
柳怡則如木偶人一樣,由着全福太太給她開臉梳妝。
折騰半響,全福太太說道:“姑娘,該換嫁衣了。
”出嫁的姑娘誰不是歡歡喜喜的。
可這柳姑娘不像是要嫁人,倒是像要去刑場了。
望着床上那大紅色繡着鴛鴦戲水的喜服,柳怡仍然沒有任何的表情,由着丫鬟給她換上。
柳怡并不願意嫁給餘叢,哪怕她給了餘叢仍然不願意嫁。
可柳大太太以死相逼,她隻能妥協。
柳大太太拉着柳怡的手,眼淚汪汪地說道:“玉娘,是娘對不起你,你别怪娘。
”為了柳家她也沒有辦法。
再者女兒已經給了餘叢,不嫁他就隻有出家這一條路了。
這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了,她如何忍心女兒下半輩子青燈古佛相伴。
柳大太太的眼淚落在柳怡的手上,終于讓她有了反應。
柳怡說道:“娘,之前是平西王,現在是餘叢,柳家的生恩養恩我也算報了。
以後我是死是活都與柳家無關系。
”同樣,柳家有事她也不會再管的。
聽到這話,柳大太太心頭一緊:“你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
娘知道你不想嫁給餘叢,可娘也沒辦法。
柳家現在危在旦夕,若是沒有人幫扶随時都有滅族之禍。
”聽了丈夫說的一些話柳大太太吓蒙了。
所以柳大老爺讓她勸柳怡,她沒半點猶豫就答應了。
柳怡冷冷地說道:“柳家有滅族之禍就要犧牲家中的女子去換取太平?
”除了柳怡,柳家還送出去兩個姑娘。
柳大太太哭着說道:“娘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懂那些,隻求你們兄妹幾人能平平安安的。
”柳家的另外幾個姑娘可都是送去與人為妾的。
柳怡是嫁去為妻,境遇比她們要好得多了。
柳怡望着柳大太太頭上的白發,心還是軟了不少:“娘,柳家是保不住了,你跟爹還有二哥他們做好最壞的打算吧!
”
柳大太太聽到這話,吓得臉都白了:“玉娘,這話怎麼說?
什麼叫柳家保不住了?
”
柳怡道:“娘,這次我給餘叢就是平西王妃的手筆。
平西王妃不放過我,自然也不會放過柳家。
”如今的江南總督是平西王妃的兄長,他現在沒整治柳家是因為剛上任,不宜大動幹戈等他站穩了腳跟,一定不會放過柳家的。
其實柳怡很聰慧,隻是她的精力全部都放在琴藝上,對外面的事并不大關心。
柳大太太搖頭說道:“你都嫁給了餘叢,平西王妃沒道理再遷怒柳家的。
”
柳怡說道:“娘,平西王妃這人擅隐忍,且素有賢明,她若是要動柳家肯定是證據确鑿,不會落人話柄的。
娘,柳家現在什麼情況你比我更清楚。
隻要有心,什麼罪證搜羅不到。
”
柳大太太還是不願意相信:“柳家是有些問題,可這大戶人家也不可能個個都是好的。
”其實柳大太太心裡很清楚,柳家内裡早就爛了。
否則,也不會為了換取太平送家中的姑娘去給那些莽夫為妾。
柳怡知道柳大太太的性子,說道:“娘,你将這話轉告給爹與二哥他們就是了。
娘,該做的我都做了,再多的我也無能為力了。
”
柳大太太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到外面婆子高聲叫道:“新郎官到門口了。
”
喜娘從外面走了進來,又給柳怡補了妝,然後取了蓋頭将頭給蓋住了。
沒多久,外面婆子喜氣洋洋地叫道:“新郎官來迎新娘子了。
”
等新郎官進了屋,頓時熱鬧了起來。
然後新郎官帶着笑意将新娘子接走了。
餘叢在金陵城也是實權人物,這次又大辦喜宴,所以要找餘府很容易。
除了韓建明跟方行等小部分人,接到喜帖的人大部分都來了。
不管如何,餘叢都是雲擎的心腹,衆人也不想得罪他。
車夫朝着林氏說道:“夫人,路給堵了,車進不去。
”剩下的路,必須走進去了。
林氏掀開簾子下了馬車,帶着六個護衛走了一小段路。
望着兩尊挂着大紅綢緞的石獅旁邊,林氏沉默了許久,然後才走上前問了在門口迎客的男子:“宋莽,這宅子挂滿了紅綢,這是誰娶親了?
”林氏這是明知故問。
宋莽見到林氏仿若見到鬼,等回過神來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夫、夫人,你怎麼來了?
”作為餘叢的心腹,對林氏的性子是再熟悉不過了。
林氏指着牌匾上挂着的大紅綢緞,問道:“我問你今兒個是誰娶親?
”
宋莽擦了下額頭上的汗,說道:“夫人,你先進屋,我慢慢跟你說。
”先将人哄進去,其他等将軍拜完堂再說。
林氏站着不動,說道:“我進城就聽到說餘叢今兒個娶妻了?
娶的還是王爺不要的柳氏?
這事是不是真的?
”
望着宋莽,林氏的眼神很冷。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小厮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說道:“大管家,迎親的轎子馬上就到了。
”見宋莽不動,小厮道:“大管家,轎子到了,我們得準備鞭炮,要是耽擱了,将軍肯定會生氣的。
”
宋莽氣得不行,他還沒哄好旁邊這個祖宗,現在來說這話分明是添亂。
見林氏執意不進屋,宋莽隻得在小厮耳邊嘀咕了兩句。
小厮眼睛睜得老大,然後望了一眼林氏就跑開了。
餘叢聽到林氏過來臉色大變,可不能在賓客面前鬧起來,否則他沒臉在這裡混了。
午時過後,韓高跟韓建明說道:“老爺,餘叢得了消息,先趕回了餘府将林氏哄進宅子裡,然後他跟柳氏順順利利地拜了堂成了親,并沒有鬧出任何的事來。
”
韓建明搖頭說道:“這女人,真是不堪用。
”都到了門口竟然都沒鬧起來,還有比這更窩囊的人嘛!
韓高說道:“老爺,這事我們是否還要繼續跟進?
”
韓建明說道:“不用了。
”這樣的人,不值得他再浪費時間跟精力了。
林氏被餘叢哄進屋後,就讓人看着她不準她出來。
這餘府也就三進的院子,外面鑼鼓喧天,林氏哪能聽不到呢!
在聽到餘叢要娶平妻時,林氏是不願意相信的。
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
望着身邊的四個婆子,林氏平靜地說道:“你們出去,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見四個婆子不動,林氏自嘲道:“我就在屋子裡,跑不了的。
”
其中一個年齡最大的婆子說道:“夫人恕罪,将軍讓我們寸步不離看着你,若是我們離開你将軍知道後會将我們杖斃的。
”
林氏輕笑道:“你們不走,那就不走吧!
”說完,她爬上床睡覺去了。
四個婆子面面相觑,不知道林氏唱得這是哪一出,不過四人都識趣地沒再問。
傍晚時分,餘叢才過來。
他過來的時候,林氏正在吃飯。
四個婆子見到餘叢,行了一禮就下去了。
餘叢見林氏隻是埋頭吃飯,低聲說道:“阿香,我想要個嫡子。
”庶子是無法跟嫡子比的。
林氏放下碗筷擦了下嘴,冷冷地說道:“餘叢,當年我爹不同意我們的婚事時,你跪在我爹面前發誓,說若是這輩子有負于我必将萬箭穿心而死,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餘叢,這些誓言你可還記得。
”
餘叢艱難地說道:“我都記得。
阿香,我知道是我的錯,可是我想要個流着我血脈的嫡子,這又有何錯?
”
林氏喃喃地說道:“你沒錯,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錯不該信餘叢,錯不該聽她爹的話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
若是聽她爹的話,哪怕不能生養,她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餘叢說道:“阿香,你放心,就算我娶了柳氏,這個家也是以你為大。
”
林氏擡頭望着餘叢,說道:“天也晚了,你該去陪你的了。
總不能洞房花燭夜讓你的獨守空房吧?
”
第二日清晨,韓高跟韓建明說道:“老爺,林氏昨晚上吊了。
”柳怡之前上吊是她哥哥做的手腳,林氏卻是真的上吊了。
韓建明一愣,然後問道:“死了沒?
”到底是為了膈應餘叢還是真的不想活,這就隻有林氏自己知道了。
韓高搖頭說道:“沒,被守在她身邊的婆子給救下來了。
你說這女人也夠傻的,她死了豈不是正好給林氏讓位。
”所謂的平妻其實就是個貴妾,也隻有像餘叢這樣不講究的人才會弄出一個平妻來。
韓建明對林氏不做評價,隻是說道:“林氏跟他共患難那麼多年,餘叢竟一點都不顧念舊日的情份。
”
韓高點頭道:“誰說不是呢?
就算林氏有再多的不是,可卻在他最艱難的時候對他是不離不棄。
”
韓建明笑着說道:“餘叢估計都不知道他這樣做的後患有多大。
”能逼得與自己患難與共的妻子上吊自盡,這樣的行為外人看了都心寒,更不要說身邊親近的人了。
韓高說道:“老爺,我覺得就算我們不動手,這餘叢也能将自己折騰死。
”
韓建明說道:“拖不了那麼長的時間。
”現在是臘月,大動幹戈不好,就他的估計等出了正月玉熙就該下令解決掉柳家了。
不得不說,兄妹兩人還是很有默契。
韓高真的想不通,問道:“老爺,你說這餘叢到底有沒有腦子?
再怎麼這個柳氏也算是王爺的女人,他這樣大咧咧地娶林氏為平妻就不怕惹惱王爺嗎?
”
韓建明說道:“他不是沒腦子,他這是熏心……
話沒說完,就聽見韓浩在外說道:“老爺,府裡有急信送達。
”
韓建明看完信,立在原地半響沒說話。
韓高跟韓浩心裡有些忐忑,最後還是韓高開口問道:“老爺,鎬城發生什麼事了?
”瞧着就知道不是好事了。
韓建明低聲說道:“夫人去了。
”葉氏不管做了多少錯事,都是跟了他十多年的結發妻子。
現在人去了,他心裡也難受得厲害。
韓高跟韓浩倒不意外,月初的時候就得了消息說道大夫人病重沒多少日子了。
這日,總督府的大門上挂起了白燈籠,府裡顔色鮮豔的東西全部都換掉,下人也都穿起了孝服,就連韓建明自己,也換上了素色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