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醒來就見床邊隻一個婆子,再沒其他人。
林氏閉上了眼睛,眼淚卻止不住地落。
姚婆子就是救下林氏的人,見狀關切地問道:“夫人,你要不要喝水?
”
林氏昨晚趁着幾個婆子睡着了,一條白绫挂在懸梁上。
若不是姚婆子覺淺,聽到凳子倒地的聲音覺得不對進屋查看,怕林氏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也因為如此,林氏的喉嚨這會痛得要命,說話都難。
姚婆子歎了口氣說道:“夫人若是想喝水就點下頭。
”見林氏點了下頭,姚婆子忙去端了一杯水給她。
等林氏喝完水,姚婆子說道:“夫人,你餓不餓,你餓了的話我給你端點吃的來。
”
林氏沒有胃口,搖了下頭。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的婆子走進來說道:“夫人,二夫人在外求見夫人。
”所謂二夫人,就是指柳怡。
林氏并不想見柳氏,不過話到嘴邊又咽回去,說道:“讓她進來。
”因為喉嚨傷着,說話的聲音非常沙啞。
柳怡穿着一身紅色繡牡丹的長襖,下着同色的六幅裙。
這身衣裳凸顯現出柳怡修長勻稱的身姿。
如墨的三千青絲梳了個高髻,首飾佩戴得不多,隻插了一支碧玉钗。
見到林氏,柳怡行了一個禮,說道:“柳氏阿怡給姐姐請安。
”
林氏望着柳怡,說道:“你很美。
”不僅人長得美,說話的聲音都很好聽。
柳怡神色沒半點波動,隻是淡淡地說道:“多謝姐姐誇贊。
”
林氏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說道:“可惜,你連王妃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論容貌,玉熙自然比不上柳怡。
可玉熙氣勢十足,這是常年身居高位所培養出來的。
柳怡面色一僵,倒沒想到餘叢的這個原配也是個綿裡藏針的:“姐姐說得很是,王妃就如天上的明月,我怎敢跟王妃比。
”
林氏剛才說了那麼多話,喉嚨更疼了:“你出去吧!
”她隻是想見下柳怡,看看柳怡長的什麼樣。
柳怡隻是想着自己是平妻,禮數上應該來拜見林氏的。
現在全了禮數,林氏讓她走,她自然也不會留下來讨嫌。
姚婆子看着林氏眼神空洞,擔心她又尋短見。
想了下,姚婆子開口說道:“夫人,說句逾越的話,你連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林氏若是死了,她們也活不了了。
要不然,姚婆子哪會冒險勸林氏呢!
林氏靠在床上一動不動,好似沒聽到姚婆子的話。
姚婆子繼續說道:“夫人,老奴孤身一人,過了今日不知道明日怎麼樣,可還是努力地活下去。
而夫人有子有女,為何這般想不開呢?
再者夫人想沒想過,你若死了大少爺跟大姑娘她們可怎麼辦?
這沒了娘的孩子連草都不如,哪怕為了他們你也不該尋短見。
”男人靠不住,還有兒女可以依靠。
這樣尋短見,太不值得了。
想起在鎬城的一雙兒女,林氏終于有了反應,低低地說道:“東兒,靜兒。
”哪怕這兩個孩子不是她親生的,可養了這麼多年也有感情了,之前不管不顧丢下兩個孩子來了金陵,可現在她卻分外想念兩個孩子。
姚婆子松了一口氣,有牽挂就好。
有了牽挂,她再勸一勸林氏就不會再自盡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婆子的聲音又想起來了:“夫人,安姨娘跟黃姨娘來給夫人請安。
”妾侍隻有給當家主母斟過茶,名分才算定下來的。
林氏說道:“讓她們進來。
”柳氏她都見了,又何妨再見下安姨娘跟黃姨娘呢!
不過等兩人走進來,林氏的注意力全被安姨娘的肚子給吸引了。
這些年她吃了多少藥受了多少苦,可就是懷不上。
可現在,這個女人卻懷上了餘叢的孩子。
安姨娘見林氏死死盯着她的肚子,心裡有些後怕,手不由自主抓了巧珍的手。
姚婆子見林氏臉色變了又變,也覺得不大對,輕輕叫了一聲:“夫人,你怎麼了?
”
林氏回過神來,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過了好久,林氏才對着安姨娘跟黃姨娘說道:“你們下去吧!
”
安姨娘聽到這話說道:“那婢妾等夫人身體好了些再來給夫人請安。
”她怕再待下去林氏會對她的孩子不利。
等兩位姨娘離開以後,姚婆子才說道:“夫人,你是正室夫人,她們不過是兩個妾,你不必将她們放在心上。
”
林氏沒有出聲。
過了許久,林氏才開口說道:“去請下許小松過來下。
”見姚婆子一臉疑惑地望着她,林氏道:“就是跟我一起過來的護衛。
”
許小松很快就過來了:“餘夫人,你找我什麼事?
”哪怕林氏有很多缺點毛病,可餘叢的做法也太讓人寒心了,許小松心裡還是很同情她的。
林氏說道:“明日我要回鎬城,你們跟我一起回去吧!
”
許小松有些詫異,說道:“餘将軍同意嗎?
”許小松是打算後天就動身回鎬城的。
這餘府烏煙瘴氣他是一刻都不願多留。
不過來了一趟金陵,總得買點東西給親朋好友帶回去,要不就白來一趟了。
林氏說道:“他會同意的。
”
許小松無意卷入餘家的内務,想了下說道:“隻要餘将軍同意,我是沒問題的。
”反正他們是趕不回去過年了,晚十天半月到家也沒關系。
林氏嗯了一聲,然後朝着姚婆子說道:“你給我端點吃的來吧!
”
姚婆子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
林氏朝着許小松說道:“我記得你是認字的。
”見許小松點頭,林氏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
聽到林氏讓他寫和離書,許小松愕然:“夫人,你要跟餘将軍和離?
”
林氏點頭道:“對,我要跟他和離。
”
許小松有些猶豫,說道:“夫人,這事可不能沖動。
萬一餘将軍真跟你和離了,到時候連回轉的餘地都沒有了。
”
林氏道:“我跟他過不下去了。
與其相看兩厭,不如好聚好散。
”那婆子說得很對,她死都不怕,還怕什麼。
許小松覺得這事真燙手。
林氏道:“你若是不想寫,我也不勉強你。
”林氏這些年也認了不少字,隻是寫的字不大好看,所以才想請人代筆。
下午的時候餘叢回來,就聽到林氏尋他,說有事要跟他說。
林氏将寫好的和離書遞給餘叢,說道:“簽了吧!
”等餘叢将和離書簽了,她就離開林這裡,回鎬城去。
餘叢死死盯着這份和離書,過了很久才說道:“阿香,我不會跟你和離的。
”
這話一落,就見林氏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匕首頂住自己的脖子上,說道:“你若是不簽,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
餘叢,你該知道,我不是吓唬你。
”
餘叢面露沉痛,說道:“阿香,為何你一定要逼我。
”
林氏冷笑道:“到底是我逼你,還是你逼我?
你現在嬌妻美妾在側,我算什麼?
”
哀莫大于心死,看到嬌媚動人的柳怡以及聽着肚子的安姨娘,林氏對餘叢徹底絕望了。
既如此,還不如放手。
餘叢沉聲說道:“我已經說了,你是當家主母,這點永遠不會變。
”
林氏緊握匕首,道:“我不稀罕。
餘叢,你知道嗎?
我現在多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餘叢,你若不想背負一個逼死發妻的名頭,就将這和離書簽了。
”可能是死過一次,她現在看餘叢覺得他虛僞之極。
餘叢面露悲痛,說道:“阿香,真的沒有回轉的餘地吧?
”
林氏斬釘截鐵地說道:“沒有。
”
晚上韓高就得了消息,跟韓建明說道:“老爺,林氏跟餘叢和離了。
”
韓建明有些驚訝地問道:“和離了?
消息屬實嗎?
”因為知道葉氏病逝的消息,韓建明一整天心情都不大好。
韓高點頭說道:“是。
林氏還提了條件,鎬城那邊的财産全部都歸她,餘叢答應了。
老爺,昨晚林氏還上吊自殺,怎麼過了一晚就想通了呢?
”劇情反轉太大,他都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韓建明說道:“可能是死過一回,所以想法就有所改變。
”
韓高覺得這說法也有道理,很多人經曆過生死,就會大徹大悟。
林氏這種改變,也算是往好的方向在變了。
至少為了餘叢死,真不值得。
坐在梳妝台前,玉熙望着鏡子裡的那張不用塗胭脂都豔若桃李的臉,輕輕一笑。
雲擎站在她身後,故作郁悶地說道:“玉熙,翻年你就三十了。
可你走出去跟人說自己是二八年華都沒人懷疑。
”夫妻兩人隻相差五歲,可看起來卻相差了十歲不止,由此可見這保養的重要性。
玉熙輕笑道:“嗯,我也覺得呢!
倒是你,說你年過四十衆人都會相信的。
”雲擎皮膚粗糙,又總闆着一張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多了。
雲擎也不生氣,反倒是笑着說道:“那我們豈不是老夫少妻。
”
玉熙笑罵道:“又渾說。
”玉熙也想過讓雲擎用些護膚品,可雲擎死活不用。
還說他一個大男人哪能跟個娘們似的塗脂抹粉的。
其他事玉熙若有道理,雲擎基本會聽,可這事卻沒半點商量的餘地。
幾次下來以後,玉熙也就不願再浪費口水了。
夫妻在屋子裡膩歪了小半天,這才将頭發盤好。
玉熙現在氣色極好,也不用上妝,隻用些護膚之物。
半夏捧了衣裳過來,說道:“王妃,這是繡房做好送過來的。
”
雲擎喜歡看玉熙穿豔麗的衣裳,這樣不僅顯得人漂亮還精神,所以如今做的衣裳顔色都比較鮮豔。
楊妃色金絲鑲牡丹花的錦繡夾襖,下着淺紫軟雲羅雨後新荷月華裙,這樣的穿着可不顯得她愈發年輕嬌豔了。
玉熙照鏡子,再望着站在一旁的雲擎,忍不住笑了:“和瑞,這下我們真成了老夫少妻了。
”
雲擎原本就顯得比實際年歲老,再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更顯深沉了。
雲擎拉着玉熙的手說道:“出去吧!
孩子還在等着呢!
”早膳是全家人一起用。
佑哥兒見到玉熙,揚聲問道:“娘,你穿新衣裳了呀?
”這衣裳,他以前可沒見娘穿過呢!
玉熙嗯了一聲問道:“昨天做好的,怎麼樣?
娘穿這衣裳好不好看?
”
佑哥兒大聲說道:“娘穿什麼都好看。
”哪怕是在莊子上穿得跟個村姑樣,他也覺得非常好看。
這馬屁拍得好,讓玉熙心情好得不行。
這種好心情,一直維持到收到韓建明的信。
玉熙看完信,跟許武說道:“我大哥說林氏跟餘叢和離了。
鎬城這邊的财産,餘叢全都給了林氏。
”
許武說道:“什麼?
餘叢竟然跟林氏和離了?
他腦子壞掉了?
”以前在榆城生活條件都不大好,林氏有什麼好東西都會先緊着餘叢,她自己卻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所以哪怕林氏不能生性子也不大好,但他們從沒在餘叢面前說過林氏的壞話。
玉熙說道:“林氏正巧在餘叢娶柳氏那日趕到金陵,餘叢怕林氏壞事将她騙進府然後軟禁起來。
可能真的絕望了,林氏當晚就上吊了。
”她之前還以為林氏說死,是在吓唬她,沒想到林氏真的這般決絕。
沒等許武開口,玉熙繼續說道:“林氏被救下後,餘叢知道後就請了大夫,然後就去陪他的了。
估計也是這樣,讓林氏看透了他,這才決定和離了。
”林氏之前那般悲痛,是因為她對餘叢還有期望,經了這事以後心也死了,也就看開了。
許武呆了:“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結發之妻都上吊尋死,他竟然能丢下不管去陪柳氏,這得多冷血呀!
餘叢自己并沒有想那麼多,他就覺得林氏是用上吊來威脅他。
他不想再慣着林氏,所以請了大夫後又回了新房。
玉熙将信件放下,淡淡地說道:“他是本性涼薄。
對他掏心掏肺的結發之妻尚且如此對打,對你們這些結拜兄弟又有幾分真心。
”玉熙這是裸的在挑撥。
許武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人心易變,可這變得也太離譜了。
”很顯然,玉熙的挑撥起了作用了。
玉熙沒再繼續說下去,說兩句就足夠了,說多了會适得其反:“别人如何你左右不了,自己能保持本心就好了。
”
許武低着頭道:“是。
”跟在雲擎跟玉熙身邊,許武隻會更好,哪還會變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