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不眠之夜
白露神色淡淡:“是勸你離婚,還是實話實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沒必要給我戴高帽,到時候後悔又把鍋甩我身上。
“王浩這些年對你如何,你對王浩如何,這份婚姻是你給他的墳墓,還是未來,你自己心知肚明,王浩失憶後為什麼潛意識想離婚,你心裡更清楚。
”
白露與陳春麗拉開距離,腳步聲沉得令人心驚膽顫。
陳春麗想說什麼,反駁或是狡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吵吵鬧鬧了許久的病房,終于恢複安靜,靠在床頭的病人,已從窗外收回目光,低垂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還是逃避什麼。
“想清楚了?
”
蕭誠坐在床邊,慢條斯理削蘋果,鋒利刀尖平穩有力,一條果皮削到底。
如他幹脆利落的行事風格。
兄弟之間,不需要過多言語問候,該說的大家都懂。
不該說的大家心裡也都清楚明白,開弓沒有回頭箭,世間從無後悔藥。
王浩看着蕭誠握刀的手,目光發怔,似陷入沒有盡頭的遙遠回憶。
直到,一貫如常的清冷目光來襲,他才瞬間收回,慌亂望向别處。
語氣輕松回道:“想好了,醒來之後,那個女人就在我床邊吵鬧,真心不想和這種人熬一輩子,誠哥也知道,我最煩羅裡吧嗦的人了,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正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
“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
蕭誠削完蘋果,沒給王浩,僅是淡淡看他一眼,目光穿透他靈魂。
“我不是傻子。
”
王浩目光躲閃,不敢與蕭誠對視。
餘光瞥到蕭誠手裡削好的蘋果,如平時兄弟間相處般,熟練伸手去接。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收到削好的蘋果,還是從沒給人削過蘋果的誠哥削的,今年的運氣都用光了,十六和大壯那兩貨知道,肯定得羨慕死我了!
”
蕭誠看了眼面前,裹着石膏艱難伸過來的手,面無表情往後收蘋果。
“不是給你削的。
”
王浩:“?
?
?
”
尴尬的石膏手頓在半空。
“大笨浩,那是誠哥給大嫂削的,跟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還誠哥特意給你削蘋果呢,什麼春秋大夢做到現在還不醒?
”
羅十六打着懶貓哈欠慢吞吞步入,不忘不客氣的笑話王浩自作多情。
“還說我們羨慕死了,啧啧啧~臉疼不疼?
是不是比石膏手臂還疼?
”
蕭大壯提着果籃緊随其後:“腦子傷得比較嚴重,應該比腦子疼。
”
“否則不會失去記憶,連最愛的陳春麗和兒子都忘了。
”
陳春麗和王浩初中就認識了。
初中同班,高中同班。
高一下學期,王浩父親中風,要做手術,大筆醫療費用,東借西湊。
術後,王浩父親保住了性命。
但常年要吃藥,天天吃藥,藥貴,負債的家庭負擔不起。
王浩辍學後就跟了蕭誠。
蕭誠當時的兄弟幫,已有羅十六和蕭中标,王浩第四,蕭大壯第五。
後來風雨同路,刀尖讨生活,流血不流淚,五兄弟變四兄弟。
時過境遷到現在,他們仍記得,王浩還清家中負債後,第一次帶女朋友到兄弟桌前介紹時的場景。
“我女朋友陳春麗,大家都認識,我就不多羅裡吧嗦介紹了,小麗以後就是我媳婦了,媳婦快給大家敬酒,第一個先敬誠哥,誠哥是我們大哥……”
那時的陳春麗十八歲,青春靓麗,脆生生邊喊“大哥好!
”邊敬酒。
随後便是二哥三哥,大壯哥。
就因為這一杯弟妹酒,陳春麗得到了大家對自己人的寬待。
高考落榜,陳春麗和王浩談婚論嫁,一切都很好。
直到婚期将近,王浩父親病情反複惡化,王浩答應陳春麗的彩禮錢和辦酒席的錢,一分不剩都給了醫院。
王浩承諾以後會對陳春麗好,什麼都聽她的,陳春麗同意了無彩禮無婚席領證結婚,脾氣也從那時候開始變了。
原本隻是偶爾嚣張,後來跋扈,變成了天天橫行霸道,當街罵人。
王浩父母也無法免災。
王家自知對陳春麗有虧欠,多次忍讓,得過且過。
卻不想,陳春麗此後更變本加厲,當街掀攤子,打人。
鎮上的小攤主知道陳春麗是王浩妻子,王浩是蕭誠兄弟,不敢尋仇。
因為那杯弟妹酒,蕭誠和羅十六等人沒當面說過陳春麗一句重話,也不曾對她動手,隻讓王浩自己處理。
王浩心有愧疚,處處忍讓的結果,就是生活越來越糟糕。
造成如今無法挽回的局面。
羅十六和蕭大壯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了,或許現在的王浩也不用安慰。
他們一人拿起一個蘋果開削。
“電視劇裡的病人都要吃蘋果,我們也削個蘋果給你補補腦。
”
羅十六看了看蕭誠手裡的蘋果,眉梢輕佻的笑:“誠哥削的蘋果你就别惦記了,那是大嫂的,你做夢都吃不到。
”
蕭大壯一百萬分贊同:“你什麼時候見過誠哥給人削蘋果,洗衣做飯削水果,大哥所有第一次都給大嫂。
”
“你就别癡心妄想了,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大哥都不可能給你削蘋果,有我們削你就偷着樂吧。
”
羅十六轉着水果刀,笑得花枝亂顫:“大壯說得沒錯,哥削你是疼你。
”
“誠哥不削你是不疼你。
”
蕭誠一人賞一枚冷刀子:“嘴多餘就一起削了。
”
羅十六和蕭大壯雙雙舉手投降,在嘴邊做了個拉鍊動作。
拉鍊都關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
蕭誠沒眼看,懶得搭理,轉動小刀,從蘋果中心取核。
“什麼24k絕世好男人!
”
“誠哥你做人能不能低調點,尤其是對待我們這種女朋友都沒一個的孤家寡人,别動不動就秀你的寵妻秘訣,放你的秀恩愛大招,會撐死人的咧!
”
羅十六和蕭大壯兩臉誇張式震驚,手裡削蘋果的動作都停下了。
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着蕭誠的手,說是吐槽,其實羨慕嫉妒更多點。
王浩看着三張百無禁忌的熟悉面孔,歡樂互動的氛圍,怔怔出神。
大家都還在,真好。
“你幹嘛呢?
一副曆經滄桑的小老頭樣。
”羅十六本想将削好的蘋果遞給王浩,見他在犯蠢,直接扔過去。
“别告訴我,你車禍後遺症還沒完,忘了你家小麗又把我們給忘了。
”
“忘了就啃個蘋果好好補補。
”蕭大壯老實又好心,沒扔蘋果。
強行塞到王浩石膏手罷了。
王浩:“……”
他好不容易才用沒受傷的手,接住羅十六扔來的蘋果。
石膏手這一塞,直接給他省去所有步驟,低頭也要吃撐。
畢竟,這也是羅十六和蕭大壯第一次削的蘋果。
雖然,連皮帶肉已經削走一大半,中心果核占據最大比例。
“又魔怔想什麼呢你?
”羅十六見王浩又看着蘋果發呆,不禁砸了砸舌。
“還敢嫌棄哥削的蘋果不成?
整隻蘋果最大的營養就在果核,俗話說,吃什麼補什麼,你得多吃果核,補腦。
”
蕭大壯舉雙手贊同:“雖然我聽不懂,但是我大受震撼。
”
蕭誠目光從完整取核的蘋果移開,不緊不慢掠了眼牆上的時鐘。
語氣輕描淡寫:“十二點剛過,今天年初二,民政局初七上班。
”
王浩一愣。
羅十六恍然大悟“噢~”了一聲:“就是就是,今天才大年初二,你急什麼,憂心什麼,還有五天時間做決定,沒人逼你,你就好好養身體吧。
“人生大事是人生大事,我們就不提建議了,你自己考慮清楚做決定就行了,我們隻當大嫂說的吃瓜群衆,你産什麼瓜,我們就吃什麼瓜。
”
蕭大壯怎麼覺着這“産”字,有點不太對勁,剛想開口,推門聲就響起。
“說我什麼呢?
”
清亮悅耳的少女聲音,如山澗清泉撞開了冷硬石潭。
四塊大石頭同時回頭。
“大嫂,我們正說着誠哥當着病人及家屬的面削蘋果,還炫刀技挖果核,最後卻不給病人吃,簡直不要太過分!
“你快來治治他,把他這無處安放的嚣張氣焰滅掉!
”
“看把浩子委屈成啥樣了,對着蘋果啃果核。
”羅十六一本正經的告狀。
白露好笑坐到蕭誠身旁,接過他遞來的蘋果:“那就把這蘋果給浩子好了。
”
王浩的紗布頭搖成撥浪鼓,石膏手婉拒擺成招财貓:“不用了不用了!
”
“我已經吃飽了,謝謝大嫂!
”
白露把蘋果轉向羅十六:“十六要嘗嘗嗎?
”
羅十六不用看都知道,蕭誠此刻的臉色,肯定恐怖得能吃小孩。
“不了謝謝大嫂,我比較喜歡吃沒削皮的蘋果!
”
白露轉手就給他拿了個新蘋果:“給你,沒削皮的蘋果。
”
羅十六接過燙手山芋就扔給蕭大壯,蕭大壯果斷扔給王浩。
王浩的石膏手又遭殃,那感覺,簡直不要太酸爽。
他懷疑蕭大壯和羅十六不是來探病的,是大半夜來禍害他手的。
“我說你們還有沒有點良心了?
”
“沒點。
”羅十六搖頭:“醫院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道别出心裁的硬菜,我竟然不知道,消息又落伍了!
”
“你的消息都落後八百年了。
”
蕭大壯提醒完就一臉認真的話說:“我也不知道醫院新添加了這道菜。
”
王浩:“……”
“你們是認真的嗎?
”
“确定不考慮一下我這個傷患的感受?
非要我搬出大哥大嫂?
”
白露正啃着蘋果看戲呢,突然被點名,直接放大佬。
“阿誠給他們點良心……不不不,給他們點顔色瞧瞧!
”
蕭誠還沒開口,羅十六和蕭大壯就突然默契,果斷開溜和王浩告别。
“天色很晚了,浩子你好好休息,我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你有什麼事就給我們打電話。
”
“沒事一定不要打啊!
”
“上不了廁所之類的小事也不要打啊!
誠哥已經給你請了護工……”
關切囑咐聲終止在門外。
蕭誠也攬着白露起身:“有事打電話,我們也回去了。
”
“你好好休息,不用想太多。
”白露将重要之事告知:“你母親已經帶你兒子回去休息了,陳春麗也回家了。
“她會考慮清楚再過來找你,你們到時候再協商,現在不用考慮太多,安心休息,身體健康最重要。
”
“謝謝大嫂大哥……”王浩眼眶微紅,目送蕭誠白露離去。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蕭誠仿佛在王浩和陳春麗的婚姻,看到了他和白露的未來。
是不是所有感情,都會變,會有倦怠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
他和白露的感情,是否,也會因為珍珠發卡,而發生變化。
新婚之夜,白露在他懷裡喊了爸爸媽媽,手裡握着七星伴月。
七星伴月,肯定與她家人有關。
而且很重要。
白露說過,二十年後的他,會參與到與她家人安危有關的“計劃”中。
她每晚讓他握着七星伴月入睡,想讓他做夢,是還在追尋真相。
她很在意那個真相。
她希望他能夢見真相。
蕭誠也希望夢見……二十年後的他,想知道他為什麼會參與到計劃當中。
同時,也怕夢見。
倘若結果不盡人意,如果,他真的做了,傷害白露家人的事。
他該怎麼辦……
如果坦誠,白露肯定會離開他。
如果隐瞞,他已經答應過白露,從今往後,要坦誠相待。
“阿誠,你在想什麼呢?
”白露揮揮小手把出神的蕭誠抓回來。
蕭誠握住眼前揮舞的柔軟小手,定定看着笑臉盈盈有疑惑的女孩。
“怎麼?
”
白露投了個小眼神到他後面:“我叫了你幾次關燈,你怎麼沒聽見呢?
”
“在想工作的事。
”
蕭誠回頭按下開關,隻留床頭櫃那盞柔和小台燈,輕擁白露躺下。
剛蓋好被子,大手就鑽入一枚熟悉硬物——七星伴月珍珠發卡。
他無聲輕歎,反握住送發卡的手,十指緊扣:“露露。
”
“嗯,怎麼了?
”白露窩進蕭誠懷裡,熟悉的氣息令她安心。
蕭誠抱緊她,悠遠目光盯着天花闆:“如果我一直夢不到發卡,怎麼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