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睡不着的,還有偷東西那小子的母親。
聽到郁家有了動靜,那小子的母親就麻利地收拾好自己出了門,看見陳婆子在掃院子,她一句話不說,找了把掃帚就開始打掃,陳婆子阻攔,她就抱着掃帚苦苦地哀求:“您就讓我幫着你們家做點事吧,不然我哪還有臉去見郁太太。
”
陳婆子拗不過她,索性把掃院子的事交給了她,自己去廚房裡忙去了。
那小子的母親倒歡天喜地,一絲不苟地掃着院子。
郁棠站在窗邊,聽着“唰唰”的掃地聲,想了想,去叩了阿苕的門。
阿苕打着哈欠開了門,看見是郁棠,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忙道:“小姐有什麼事?
”
郁棠道:“你把那小偷叫出來。
”
阿苕去叫了人。
或許是沒有睡好,那小子精神委頓,眼睛紅得像桃核。
郁棠指了在掃地的婦人,道:“你看,你做的好事,卻要你母親幫你償還。
她今天天還沒有亮就幫着我家掃院子了。
”
那小子的眼睛立刻濕潤起來。
郁棠道:“我大堂兄已經去叫我阿爹了,你有什麼話,趁早和我說了,不然等到我阿爹查到了,你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
“我知道的都說了。
”那小子流着眼淚抽泣道,“我以後真的再也不敢了。
”
郁棠見問不出什麼,叮囑阿苕把人看好,去了陳氏那裡。
陳氏也沒有睡好,正在揉頭。
郁棠喊了一聲“姆媽”,過去幫母親按摩鬓角,安撫她道:“您别擔心,阿兄已經去找阿爹了,以後肯定不會輕易有人來偷東西了。
”
“但願如此!
”陳氏歎氣。
郁棠想了想,道:“昨天多虧了鄰裡幫忙,您看要不要做些糕點給各家送去,答謝一番。
”
“應該,應該。
”陳氏聽着精神一振,誇道,“我們家阿棠成了大姑娘了,這人情世故心裡都有數了。
”
很是欣慰的樣子。
郁棠抿了嘴笑。
陳氏有了事做,不再總想着昨天晚上的事了。
用了早膳,她和陳婆子做了一鍋白糖糕,又把家裡的茶葉拿出來仔細地分成了若幹份,就帶了郁棠一家一家地感謝。
等到東西送完了,也到了晌午吃飯的時候。
郁文趕了回來,騎着吳老爺家的騾子。
陳氏奇道:“阿遠呢?
”
郁文含糊其辭地道:“我讓他去辦點事去了。
飯做好了沒有?
等會還要去吳老爺家還騾子,得備份大禮才是。
昨晚的事,他可幫了大忙了。
”
顯然是有事瞞着陳氏。
陳氏見他精神不佳,吩咐郁棠去廚房幫着陳婆子擺桌,自己親自打了水服侍郁文梳洗。
郁文更了衣,洗了把臉,問陳氏:“那偷兒和他母親呢?
”
陳氏道:“在柴房呢。
怕是不好意思見人。
”
郁文沒有管那對母子,和陳氏、郁棠吃了飯,拎了茶酒糕點親自去吳家還了騾子,這才坐下來好好地和陳氏、郁棠說話:“我去了吳老爺家之後,又去了裡正那裡。
我們青竹巷這麼多年都沒有出過行竊之人,這小子留不得。
但看在鄰裡的份上,我不把他送官,把他交給他們本家處置。
裡正也同意了。
他等會就過來把人帶走。
”
陳氏松了口氣,道:“這樣也好,免得壞了我們青竹巷的名聲。
”然後她問起魯信的事來:“定了下葬的吉日沒有?
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
”
提起這件事,郁文就心情低落,他道:“這件事全是我的錯,還怎麼能把你們都牽扯進去。
我和廟裡的和尚定了明天就下葬,到時候讓阿遠去幫幫忙就行了。
你們好生在家裡歇着,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
說話間,郁遠回來了。
郁文就對陳氏道:“我等會就要回廟裡去,魯信無兒無女的,今天晚上我給他守夜。
天氣越來越冷,你給我收拾兩件厚些的衣裳,我去廟裡的時候帶過去。
”
陳氏應聲而去。
郁文立馬叫了郁棠,低聲道:“你跟我到書房說話。
”
郁棠尋思着父親是要問她那畫的事,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跟着父親去了書房。
郁遠也在。
三個人湊在一起小聲地說着話。
郁棠這才知道,原來郁遠是奉了郁文之命走了趟賭坊。
而賭坊的管事不肯承認是受人所托,咬定了是自己聽說他們家有這樣一幅畫,又不想出銀子,所以才會花錢請了個混混去他們家偷東西的。
賭坊的管事這樣,郁遠也就沒辦法請賭場的管事做中間人了。
關于魯信的死卻沒有什麼收獲。
郁文說:“我當時隻想把人快點運回來,入土為安,他是什麼時候死的,死之前有什麼異樣,還留了些什麼遺物,我想着人死如燈滅,一律沒有多問。
”
他後悔道:“早知如此,我就應該問清楚的。
”
郁棠這一晚上想了很多,心裡暗暗也有了一個主意。
等到父兄都說完,她試探着道:“阿爹,我覺得這件事我們一定得查清楚了。
不說别的,至少我們知道了對方到底為何非要得到這幅畫,哪怕是他們在暗我們在明,我們也有辦法和對方周旋。
否則我們就隻能一味地被動挨打。
說不定還會像魯秀才似的……”
郁文聽着,臉色鐵青。
郁棠道:“阿爹,阿兄,我有個想法。
”
郁文和郁遠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這才道:“之前佟掌櫃不是說,這幅《松溪釣隐圖》并不完全是幅假畫,是有手藝高超的師傅把宣紙的最上面一層揭了,留下了下面的一層,然後在原來的印迹上重新臨摹的嗎?
佟掌櫃還說,宣紙是有好多層的。
要不,我們也找個手藝高超的師傅,把這畫最上面一層揭下來,由着他們偷走好了。
這樣一來,我們既擺脫了困境,又可以仔細地研究這幅畫裡到底有什麼秘密。
您看能行嗎?
”
郁文和郁遠的眼睛都一亮,郁文更是毫不隐藏自己喜悅地贊揚道:“阿棠,你從小就鬼機靈的,為了幾顆糖,什麼鬼點子都想得出來。
如今終于把你的機靈勁用在正事上了。
你說的有道理。
與其讓對方懷疑我們給他的是假畫,懷疑我們不願意将畫賣給他,不如像你所說的,我們也做一幅赝品好了。
”
郁遠道:“二叔,阿棠,我之前為了我們家的漆器生意,認識了一個專仿古玩字畫的,我們可以去問問他。
”
郁文道:“人可靠嗎?
别傳出什麼風聲去,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
郁遠笑道:“那人姓錢,住在杭州城。
因做的不是什麼正經買賣,所以住在一個叫十字巷的地方,那裡是杭州城最繁華的地方,街道兩邊商鋪林立,每天進出不知道有多少人,又四通八達,非常的熱鬧。
出了事,跑出巷子就能找不到人。
所以您放心,我們去的時候多繞幾圈,小心一點,肯定不會被人發現的。
”
郁文有些意外,沉吟道:“在杭州城啊!
”
“是的!
”郁遠想說服郁文,道,“您想想,做這門生意的人,怎麼會隐居鄉野呢?
何況杭州城離我們也不遠,坐船最多半天就到了。
而且有人問起來也好應對,這不快到中秋節了嗎?
就說想去杭州城買點東西。
”
郁文想了想,拍闆道:“那就這麼辦!
”
郁棠忙道:“阿爹,那我跟不跟着去?
我想跟着你們一起去,我還是小時候去過一趟杭州城呢!
您就把我也帶去吧?
”
郁文遲疑了一會就下定了決心,笑道:“行,帶你去。
不過,路上不準給我惹事,眼睛也要睜大一點,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要及時跟我和你阿兄說。
”
父親這是肯定了她的能力吧!
郁棠高興極了,上前抱了父親一下,道着:“您真好。
”
郁文卻假意闆着臉,嚴肅地道:“你先别拍馬屁。
這件事,得瞞着你姆媽,你知道嗎?
”
“是!
”郁棠保證。
郁文笑了笑,溫聲對郁遠道:“大兄和大嫂那邊,你也不要透露了風聲。
免得他們兩人為我們擔心。
”
“是!
”郁遠恭敬地道。
郁棠一溜煙地跑了:“阿爹,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
郁文和郁遠看了笑着直搖頭。
陳氏知道郁文要帶郁棠去杭州城,不免嘀咕道:“雖然說要過中秋節了,可也用不着去杭州城買東西吧?
臨安城什麼東西沒有?
”
郁文願意帶着郁棠去杭州城玩,她當然高興的。
可現在,家裡沒什麼銀子,郁文又是個不看重錢财的,還有郁棠,那是出門沒看到合意的,糖也要買三顆回來的家夥,他們這麼一買,他們家下半年的日子可怎麼過?
郁棠隐隐猜出母親的心思,她親熱地挽了母親的胳膊,悄聲道:“姆媽,我跟着阿爹去,就是要看着他,不讓他亂買東西。
”
陳氏“撲哧”一聲笑,摸着女兒的頭道:“你能管着你自己就不錯了,你還幫我看着你阿爹?
”
“真的!
”郁棠發誓,“我若是亂買東西,就罰一個月不能出門。
”
陳氏擰了擰女兒的鼻子,并不相信她的話,可也不忍心拘着女兒和丈夫,索性把心一捂,就當不知道。
大不了下半年她去當兩件首飾。
母女倆說笑着,裡正帶了幾個人過來。
郁文在廳堂招待了他們。
喝了半杯茶,寒暄了幾句,那些人就把那小子和他母親帶走了。
據說,跟裡正過來的人都是那小子的本家,至于本家怎樣處置這對母子,就要看這對母子的造化了。
安葬了魯信,郁文把畫藏好,帶了郁遠和郁棠去杭州城。
在苕溪碼頭,他們遇到了裴宴和周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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