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和裴家的幾位小姐先回了自己的住處,按照記憶默寫下了香方,然後又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錯誤,這才将香方遞給了三小姐,道:“你們也幫我看看。
我印象中就是這三種配方了。
”
裴府的幾位小姐裡,二小姐對制香最感興趣,偶爾也會親自動手調制一些薰香或是佛香,她和顧曦很快成了好朋友,估計也與這樣的興趣有很大的關系。
隻是二小姐現在不在這裡。
三小姐則可有可無,但她很喜歡讀書,對什麼事都非常好奇。
她拿過香方仔細地看了看,随後眼睛漸漸變得明亮起來,有些興奮地對郁棠道:“我覺得我們可以試一試。
要是郁小姐信得過我,我就先照着你寫的香方試着制一些佛香出來給兩位老安人聞聞。
”
郁棠有什麼不相信的。
她之前還準備讓顧曦幫她試做的,三小姐主動請纓,再好不過了。
不過,她沒有想到三小姐也會制香。
四小姐直笑,道:“郁姐姐誤會了,三姐姐是不喜歡用香薰衣服,可不是不會制香。
”
也對,世家小姐能學的東西非常多,隻要感興趣,就能找到師傅教,這是一般家族不可比拟的。
“那就麻煩三小姐了。
”郁棠笑道。
三小姐連連搖手,道:“這是在做善事,誰知道了都會幫一把的,郁姐姐這樣說就太見外了。
”
四小姐好像對制香不太感興趣,五小姐則年紀太小,看不懂。
香方在三個人手裡傳閱了一遍,又重新回到了郁棠的手裡。
郁棠就讓雙桃去沏了茶拿了點心招待她們,還問她們要不要就在這裡歇一會兒。
三位裴小姐搖了搖頭,話題不知怎地又叽叽喳喳地轉到了楊公子的身上。
郁棠這才知道,原來三小姐已經訂了親,而且還是娃娃親,未婚夫是她舅舅的兒子,比三小姐還小兩、三個月。
可能是男子個子長得晚,至今還隻比三小姐高半個頭,三小姐一直擔心他長不高。
看到了楊公子,她就更擔心了。
偏偏四小姐還道:“早知道你就不應該答應這門親事的。
我祖母說了,婚事不能訂得太早,要是人長大了長歪了,連哭的地方都沒有——以後大姐姐、二姐姐都帶着姐夫回娘家走親戚,看你怎麼辦?
”
說得三小姐都快哭了。
郁棠在旁邊聽着,強忍着才沒有笑出聲來,見狀忙安慰三小姐:“你别聽四小姐亂說。
令尊令堂把你們當掌上明珠似的,肯定是覺得你表弟有可取之處才會給你定下這門親事的,你不用這麼擔心。
”
三小姐苦着臉點了點頭,但還是不開心。
幾個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了半晌,三小姐不僅沒有釋懷,反而越來越沮喪了。
郁棠此時才發現,原來三小姐是那種想什麼事都喜歡先預料一個壞結局的人。
這就讓人有點頭痛了。
不過還好兩位老安人那邊見完客了,被她們留在那邊的阿珊跑過來告訴她們:“兩位老安人在說體己話,二太太在安排丫鬟婆子收拾東西,準備返回别院。
”
郁棠派人去叫了顧曦,又讓人去通禀二太太。
不一會,顧曦過來了,二太太貼身的婆子也過來了,說是奉了二太太之命,請她們到隔壁的廂房奉茶。
一行人去了隔壁。
院子裡來來往往的婆子小厮,幾個丫鬟簇擁着二太太站在正房的屋檐下,正督促着婆子小厮收拾東西。
看見郁棠等人,二太太笑着迎上前來,牽了五小姐的手,對她們道:“到屋裡去坐,這裡亂糟糟的。
”又問她們肚子餓不餓,道:“到家肯定都是掌燈的時分了,你們得吃點墊墊肚子才好。
”還表揚郁棠,“點心做得好吃,送來的也是時候,真是費心了。
”
郁棠連忙謙遜了幾句。
她能想到的,裴家的婆子丫鬟自然也能想到,二太太不過是擡舉她,才會這樣地表揚她而已,她若是因此得意或是當了真,以為除了自己沒有别人能像她這樣能幹,那可就要鬧笑話了。
大家分尊卑坐下,丫鬟上了茶點,二太太這才溫聲對郁棠道:“你們的事我已經聽婆子說了,這可是件大好事啊,我肯定是要支持你們的。
你們說,是要錢還是要人?
我這邊都幫你們辦妥了。
”
五小姐嘻嘻地笑,依到了母親的身邊,道:“我們就是想問問您這件事可行不可行。
若是可行,就去請兩位老安人拿個主意。
再就是,郁姐姐寫了幾個香方,也要您幫着看看行不行。
”
她把三小姐會幫着試制佛香的事也告訴了二太太。
二太太非常欣慰。
幾個小輩聚在一起做善事,既能增加姐妹間的情誼,也能讓她們更有悲憫之心。
二太太這次倒是雷厲風行,聞言立刻就站了起來,道:“這件事肯定能行,兩位老安人肯定也會支持你們的。
你們這就跟着我去見見兩位老安人好了——馬上要回别院了,趁着我們現在還在苦庵寺,正好可以把這件事定下來。
再過幾天,我們也要下山回臨安城了。
”
再從臨安到苦庵寺,路程就有點遠了。
重要的是,兩位老安人也好,二太太也好,都要開始忙着過年的應酬了。
幾個小輩高興極了,歡天喜地随着二太太往老安人那邊去。
素來喜歡鬧騰的四小姐更是拉着二太太問:“二姐姐還在老安人那裡嗎?
楊公子是不是已經回去了,那老安人答應了楊家的親事嗎?
”
二太太估計已經了解了四小姐的性格,聽着并沒有生氣,而是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面頰,道:“你一個小孩子家家,天天盯着這些事做什麼?
先生離館時給你們布置的功課你可都做完了?
我們下了山之後你舅舅家的表兄妹會過來給你母親送年節禮,你們也要去舅舅家串門。
若是你的功課沒有做完,也不知道你母親到時候會不會讓你跟着哥哥姐姐們一起出門做客……”
立刻堵住了四小姐的嘴不說,還惹得四小姐不住地向二太太求情“我再也不亂說話了”,惹得大家一陣笑。
很快,她們就到了兩位老安人歇息的屋子,二小姐正滿面羞紅地站在兩位老安人面前說着什麼,見她們進來,立刻跑到了一邊。
兩位老安人相視而笑,裴老安人吩咐身邊的丫鬟給郁棠等人上茶點。
一行人團團坐下,二太太把郁棠等人的來意告訴了兩位老安人,兩位老安人又驚又喜,把幾個小輩都好好地表揚了一番。
裴老安人則霸氣地大手一揮,道:“這麼好的事,有什麼好商量的?
難道苦庵寺不想靠着自己站起來嗎?
那我們裴家幫得再多也就隻能管管她們的三餐了,想救濟天下,那是不可能的。
”
二太太連連點頭,問裴老安人:“那我們要不要請了苦庵寺的主持師傅來說說這件事。
”
毅老安人搶在裴老安人之前道:“我看還是要說說。
萬一她們要是不願意呢?
我們豈不白替她們操心了。
”
裴老安人颔首,吩咐計大娘:“你去請了苦庵寺的主持師傅過來。
”
郁棠心裡卻暗自思忖。
前世,苦庵寺好像一直都是靠着周邊的幾畝地和山上的産出、香客們的救濟過日子,也不知道是不願意自立還是一直沒有這個機會。
她猜不出主持師傅會有怎樣的反應。
顧曦手裡的帕子則揉成了一團。
裴家的長輩果然如她所料般開始積極去做這件事,可惜這主意是郁棠出的,她就是想使把力也是為郁棠的名譽添磚加瓦,她可不願意做這種事。
顧曦不由地瞥了郁棠一眼。
郁棠低着頭,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忽閃忽閃的,看上去特别地娴淑溫柔。
可她能想出教苦庵寺制香擺脫困境的主意。
這樣的人,能有什麼娴淑溫柔之心?
!
顧曦在心裡冷笑。
苦庵寺的主持師傅到了。
她可能事先已經打聽到了兩位老安人要和她商量什麼,她神色顯得有點激動,見到兩位老安人就行了個大禮,連着念了好幾遍“菩薩保佑,讓我們苦庵寺遇到了好人”。
兩位老安人也沒有和她多寒暄,直接就說明了意圖。
主持師傅高興得眼淚都落了下來,臘黃苦難的臉驟然間都多了幾分光彩:“我自二十年前開始主持苦庵寺,就一直想給苦庵寺找條出路,試過做幹筍,試過賣鹹菜,可始終都收效甚微。
兩位老安人能給我們苦庵寺裡這些苦命人指點一條活路,我們,我們來生來世都會感激兩位老安人,給兩位老安人立長生牌……”說着,就要跪下去行大禮。
還好陳大娘和計大娘眼疾手快地把主持師傅給架了起來,沒讓她跪下去。
陳大娘還道:“您這是要做什麼呢?
這不是要折煞我們家兩位老安人嗎?
有什麼話坐下來好好說。
我們家老安人也隻是這麼一想,提了提,能不能行,這不是還得找了您來商量嗎?
”
主持師傅這才平靜了些,讪讪然笑着坐在了旁邊的繡墩上。
裴老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郁棠的身上。
郁棠立刻會意。
裴老安人是見這主意是她出的,此時要把她給推出去,讓她給主持師傅講制香的事。
郁棠忙向裴老安人搖頭,還做了個懇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