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娘看起來可真是太平靜了,一點也不心虛的樣子,甚至還像是和朋友開玩笑。
付拾一忍不住都有點佩服。
于是付拾一就批評了她:“娘子這樣是不對的。
要相信官府。
而且要有防範意識。
萬一是真的呢?
大意容易出事情啊!
”
付拾一的語氣更加像諄諄教誨,語重心長的。
榴娘大概也沒見過這種人,當時面上就有點兒繃不住了,那點玩笑之意一寸寸碎裂崩塌,最後徹底變成了無語。
付拾一笑容更加誠懇的看向李長博:“李縣令,你說是不是?
”
李長博颔首:“夫人說得很是。
要相信官府。
”
榴娘不笑了,看着面前兩個将自己當傻子玩的夫妻兩人,終于是冷了臉,輕哼一聲:“既然找到這裡來了。
何必撒謊?
鄭毅是我殺的。
”
她自己倒先承認了。
這就不大好玩了。
不過,榴娘能說出這話,就說明她就算不是個主謀,也是重要的參與者。
李長博看住榴娘,不動聲色将付拾一擋在了身後,眸光漸漸淩厲:“那徐多煌呢!
”
“也是我殺的。
”榴娘承認這件事情的語氣,像承認自己偷吃了一顆糖,不怎麼有愧疚,反倒是帶着點愉快。
她甚至反問他們:“難道這種背信棄義之人,不該殺嗎?
”
付拾一心裡還是不得不承認,她這話沒錯的。
鄭毅之所以會死,主要怪徐多煌。
徐多煌這樣哄騙旁人,背信棄義的人,是該死。
可不管如何該死,榴娘沒有權力處置徐多煌。
所以她實話實說:“那也不該你來殺。
”
“都一樣。
”榴娘笑盈盈的,甚至還做了個邀請的姿勢:“來都來了,不如一起去看看,我在什麼地方殺了鄭毅和徐多煌的?
”
說完這話,她扭身在前頭帶路。
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長博。
李長博輕輕握住她的手,跟上榴娘。
一路穿過走廊和前院。
雕梁畫棟不能吸引他們半點目光,他們緊緊鎖住榴娘的背影,亦步亦趨的跟着。
後頭還有數個不良人。
本來付拾一以為榴娘應該帶他們去一個地下室,或是某個特殊的屋子。
結果沒想到,榴娘将衆人帶到了後花園内。
後花園有一處水榭,水榭很大,三面環水,内設地毯,梁挂輕紗和彩綢。
恍然一看,有那麼一點兒天宮內苑的意思。
美輪美奂,仙氣飄然。
而且水榭裡還有些鼓樂擺設,實用功能一目了然。
那是個大舞台。
在那水榭裡,可以表演歌舞。
這樣的設計,對看歌舞的,或者表演者,都是一種享受。
付拾一悄悄摸摸的在心裡羨慕:奢靡!
但是我也好喜歡這樣的奢靡!
榴娘站在水邊上,擡眸看着水榭,面上盡是盈盈笑意:“你們覺得,美嗎?
”
付拾一點點頭,實話實說:“挺美的。
”
“原本是我的舞台。
”榴娘下巴微擡,神色似是有些驕傲。
付拾一配合的誇贊:“很漂亮,很适合你在上面翩翩起舞。
”
“你們看旁邊那懸大鼓的架子。
”榴娘伸出纖纖手指,隔空指點,她的手很好看,細嫩又柔軟的樣子。
衆人齊刷刷看向了那架子。
付拾一忽然産生了不是很美妙的聯想:那個鼓如果換成一個人的話——
夜風吹過,付拾一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噤。
榴娘還在熱情的跟衆人說着她的傑作:“我命人将那鼓取下來,再将木架搬到了中央。
最後,就将鄭毅挂了上去。
”
“高度很合适。
不擔心夠不着,也不擔心不好觀看。
”榴娘掩口笑了起來,聲音清脆動聽,聲音裡更是透着無比的愉悅:“這裡除了有點冷,沒有什麼缺點。
不過,四面挂上輕紗,點上炭盆,就什麼也不怕了。
”
她指了指水榭底下:“那地闆是可以掀開的,掀開後,放入炭盆,底下通風,腳下就有源源不斷的暖意。
很舒服。
”
“不管是赤腳,還是穿着鞋子,都極舒服。
”
榴娘就這麼說着,似乎陷入了什麼美好的回憶裡,說話間更加愉悅了:“這可是我最喜歡的地方了。
讓鄭毅在這裡表演一回,也是我他的福氣。
”
李長博出聲打斷了她:“别說了。
”
榴娘陡然住口,收斂了所有笑意,面如冰霜,全是不悅:“李縣令,打斷旁人是不好的。
這是沒有教養的行為。
”
付拾一忍不住護短:“你确定傷害他人是有教養的行為?
而且,你看你這個樣子,你确定你還是個人?
”
她搖頭,正經的評價:“我覺得,人是做不出這麼血腥和殘忍的事情的。
”
可面對付拾一這話,榴娘卻蓦然大笑起來,聲音尖銳無比,更像是某種夜枭凄厲的叫聲。
莫名就讓人感覺心驚肉跳。
付拾一搓了一下胳膊,覺得榴娘好像真是瘋了。
下一刻,她就聽見了榴娘的厲聲質問:“這個時候,你們倒是滿口仁義道德了!
你們為鄭毅做主,為他忙前忙後,那我呢?
怎麼沒人管管我呢?
在我需要衙門幫忙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當我受到了不公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
”
付拾一他們是知道榴娘曾經經曆的,聽見這話之後,她也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是,那時候我們不在。
你遭受了不公待遇。
”
“豈止是不公!
”榴娘卻不肯善罷甘休,反而更加咄咄逼人:“我父母死的時候,是因為流匪!
我叔叔拿走了我家所有家産!
我本可以衣食無憂!
可一夕之間,變成了寄人籬下!
”
“這也就罷了。
我處處讨好嬸娘,為的就是将來不至于被胡亂嫁了人!
為的就是能過上安生日子!
”
“我甚至連嬸娘的女兒都要小心讨好,從來不敢與她起了沖突!
”
“可即便是如此,在遇到山匪的時候,她想的還是保護她的女兒!
她們躲了起來,卻忘了我!
”
榴娘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卻有眼淚掉下來:“山匪扒了我的衣裳,按在箱子上就動手動腳時,她們還想偷偷的跑走!
我的死活,難道就那麼不重要?
”
“所以,我指了她們的位置。
還告訴山匪她們的身份,告訴山匪,她們身上有好多值錢的首飾!
”榴娘聲音凄厲,如同惡鬼:“她們活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