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李秋娘的淚如雨下,付拾一輕聲說了句:“其實不管是什麼身份,什麼情況,隻有生命是最可貴的。
你做得很好,不僅保住了自己性命,也保住了孩子。
”
李秋娘驚訝看付拾一。
付拾一坦然道:“若是貞潔和性命隻能選其一。
我選活命。
人死了,就會化成臭水和枯骨,什麼都不剩。
就算真有投胎轉世,那也不會是現在我這個人了。
所以,還是命重要。
”
李秋娘更加驚訝。
付拾一輕輕拍了拍她:“所以不管多艱難,活着就是最好的。
是最對得起愛自己的人的。
我相信秦況也這麼想。
”
付拾一想:當然,秦況就算不這麼想,現在也說不出來了。
李秋娘琢磨了一下,忽然更加淚如雨下。
付拾一遞給她帕子,勸她:“為了孩子,保重身體。
”
李秋娘的哭聲果然就漸漸止住了。
付拾一心頭暗歎一聲:果然做母親的人,總是格外堅強。
李秋娘寫字問付拾一:“秦郎如今在何處?
我能否見他?
”
這個問題有點難辦,付拾一十分委婉的說了句:“還是别見了。
他的情況不太好。
你還是記着他最好看的時候比較好。
将來也好跟孩子說說,他爹是什麼樣子的。
”
付拾一岔開話題:“對了,你們為什麼要來長安城?
”
提起這個事情,也不知觸到了李秋娘哪裡的傷心,她忽然眼淚又下來了。
她苦笑寫道:“我與秦郎私定終生,秦家不肯。
秦郎一怒之下,帶我來長安。
”
“秦郎……本不該命絕。
”
寫這樣一句話時候,付拾一看的清清楚楚,李秋娘的手都在顫抖。
幾乎要寫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付拾一看過之後,頓時明白她為什麼會顫抖得這麼厲害。
是因為,李秋娘她認為是自己害死了秦況。
畢竟秦況是為了她,才要來長安城。
畢竟秦況是為了她,才租車。
畢竟秦況是為了她,放棄了近在咫尺的長安城,反而去了柯勞十家中。
結果就落到了如此境地。
李秋娘有這種心态,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但是付拾一很清楚,這件事情不怪李秋娘。
所以她按住李秋娘的肩膀,認真與她道:“這個世上,可恨的是作惡的人,而不是沒能對惡人防範住的人。
”
“秦況固然有些大意,可是人若活在世上,處處都是防備和小心,是很累的。
這件事情,更不該怪到你的頭上。
”
“秦況疼你,愛你,不隻是你的福氣。
也是他的福氣。
他為你付出,也是心甘情願,甘之若饴。
我相信,就算再來一次,他也不會改變選擇。
他隻是會更加小心護着你,不叫你受這樣的委屈和驚吓。
”
付拾一微笑:“相信我,他一定從不後悔遇到你,更不怪你。
相反的,他這一輩子,能遇到一個自己願意傾心付出的女子,體驗這種付出的快樂,才是真正的不枉此生。
”
付拾一覺得,人這一輩子,從别人那裡獲得愛不算多麼值得驕傲事情。
真正驕傲的事情,是能遇到一個自己願意傾心付出的,恰好對方也愛你的人。
付出,比得到更快樂。
付拾一說得太誠懇太笃定,以至于李秋娘眨了眨眼睛,幾乎忍不住的淺淺一笑:甜蜜過往曆曆在目,如何能不會心一笑?
“不管别人說什麼,這件事情,隻是你和秦況的事情。
他父母也好,他兄弟也好,哪怕你肚子裡的孩子,都不能去幹涉和指責這件事情。
你要記得這個話。
秦況他一定想要你好好活着,快快樂樂,長命百歲。
”
付拾一又拍了拍李秋娘的肩膀,輕聲道:“死了不可怕。
活着才艱難。
為了自己,為了孩子,為了秦況,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替秦況将他那一份也活出個樣來。
”
李秋娘聽進去了,鄭重點了點頭。
而在屏風後頭的李長博和衆人也聽進去了。
李長博面上是若有所思。
付拾一囑咐李秋娘好好休息,而後就退出來。
退出來時,将李秋娘手稿也帶出來。
付拾一将李秋娘手稿交給李長博,神色有些默然。
李長博壓低聲音輕聲道:“付小娘子剛才說得很好。
而且,付小娘子如今故意這樣告訴她,是怕她将來被秦家人刁難,到時候挺不住吧?
”
付拾一意外看了李長博一眼,随後釋然一笑:“是了,以李縣令的聰明,當然已經看到了未來是什麼樣子了。
”
付拾一低下頭去,承認了自己的作法,又有些索然無味的說了句:“有時候,流言蜚語真的能殺人的。
嘴裡說出去的話,也真的能殺人。
”
這個道理,李長博也很明白。
所以他也不由得輕輕歎了一口氣:“付小娘子看事情很通透。
”
“我總覺得,在這樣的情況下,李秋娘都能撿回一條命,那就不應該死在流言蜚語裡,不應該死在秦家人的責怪裡,或者這一輩子都郁郁寡歡。
”付拾一擡頭看天,輕輕呼出一口氣,将胸臆裡的郁悶也呼出去。
“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也希望秦家人沒有那麼恨她。
”
李長博看着付拾一的側臉,看着她臉上被陽光照出來的一層淺淺絨毛,忽然就明白為什麼總有人形容少女的臉頰是桃腮。
因為這樣的景象,真的很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一層淺淺的絨毛,吹彈可破的皮膚,仿佛誘惑着别人咬一口。
不過這個時候,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李長博憑借着意志力将思緒拉回來,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畢竟李秋娘肚子裡還有秦況唯一血脈。
不看僧面看佛面。
而且有了這個孩子,秦家也算是沒斷了念想。
”
“時間長了,他們自己也會想明白的。
”
付拾一斜睨他,促狹說出他沒說出的話:“但是一開始,他們肯定是不會想明白的。
所以,難免惡言相向。
”
付拾一笑容更深:“李縣令,你在替秦家人說話呀。
”
李長博微微一笑,面上卻多了幾分紅霞:“畢竟都是可憐人。
”
付拾一就釋然了:“也是。
就是不知會鬧成什麼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