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董氏的問題,張白镬立刻搖頭:“我沒有。
”
董氏低聲笑了:“你總是在騙人。
從前騙我們,現在連你自己都騙。
”
“在姑母抱怨老不死的壓得她喘不過來氣時候,你難道沒有跟着一起抱怨嗎?
”董氏憐憫的看着張白镬:“對了,你還會寬慰姑母,讓姑母再忍一忍,熬一熬。
畢竟張家所有家産,都還捏在姚氏手中。
”
“我現在倒是有些可憐老夫人。
”董氏笑得更像哭:“老夫人當年自己的兒子夭折,不得不将你放在膝下撫養,又并未将姑母賣掉。
她對你也是真的不薄了。
可你們母子倒好,明面上讨好着她,背地裡恨不得她死。
騙了她不說,還騙了姚娘子。
你跟我說,你看不慣姚娘子高傲瞧不起你的樣子,覺得心裡頭不舒服。
可事實上呢?
”
“張白镬,你到底活得累不累啊?
”
董氏的問題,張白镬一時沒有回答。
付拾一捉摸着,他應該是不會回答了。
李長博聽夠了八卦,咳嗽一聲,說到了正經事情上:“這些都是你們家事,就不必在公堂上提起了。
”
董氏重新低下頭去:“我有一件事情,想問問姚娘子,她究竟,有沒有跟智兒說過什麼?
智兒吃櫻桃酒,到底是不是聽了她的挑唆?
”
董氏語氣很凄婉。
李長博颔首:“回頭我讓人幫你問一句。
”
董氏苦笑一聲:“她一定不會承認的。
”
這個問題對于案情并無什麼幫助,所以李長博問起了下一個問題:“那你這次,是故意不請大夫,不告訴任何人,想要嫁禍給姚娘子的?
”
董氏沉默片刻,點點頭:“是。
”
李長博皺眉:“為何?
”
董氏苦笑一聲:“誰都知道,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
若是喝多了,一旦昏睡過去,要麼死,要麼就變成傻子。
我小時候看見過有個孩子喝了酒,變成了傻子。
我不想要個傻兒子。
”
“既然已經救不回來。
那不如索性就做點更有用的事情。
”
董氏這樣一番話,實在是叫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付拾一甚至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這樣的母親……
李長博也是沉默良久。
謝雙繁忍不住捋了一把胡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你倒好。
”
董氏笑了,認真問謝雙繁一句:“您有庶子嗎?
或者您是庶子嗎?
”
謝雙繁搖搖頭:“沒有,我也不是庶出。
我和夫人感情很好,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個個都很聽話。
”
付拾一聽得驚呆了:原來謝師爺這麼能生的嗎?
董氏已經又說下去:“既然你沒有庶子,也不是庶出,如何能感受到我的感受?
既然感受不到,又如何能這樣說?
”
董氏笑了笑,看張白镬一眼:“隻有他,才是最明白我的感受的。
”
張白镬和董氏對視片刻,最終狼狽挪開了目光。
“與其做一輩子庶子,出不了頭,倒不如死了。
”董氏聲音漸漸輕下去,仿若蚊呐。
說出來的話也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在說服衆人:“我是他娘啊,又怎麼會不疼他?
又怎麼會想害他?
”
謝雙繁原本還有些被董氏說得啞口無言。
但是這會兒聽見這麼一番離譜的話,到底還是忍不住又開口:“你隻是自私罷了。
嫡庶有别是不假。
”
“可要說身為庶子就要去死,未免太過偏激。
難道人這一輩子,所有的榮華富貴都是靠祖宗留下來的?
”
謝雙繁斜睨張白镬一眼,說得牛氣哄哄:“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
“咱們大唐現在有科舉,隻要好好讀書,學個才能,哪裡會沒有出頭之日?
”
話是說給董氏聽的,還是說給張白镬聽的,還真不好說。
但是付拾一差點起立鼓掌:說的太好了!
!
簡直就是至理名言!
日子這麼好過,怎麼不能出頭?
奈何張白镬就像是剪掉了舌頭一樣,完全成了個啞巴,半點回應都沒有。
董氏也不開口了。
最後還是李長博開了口:“這些都與本案無關,不可再言。
董氏,你可還有什麼話要交代?
”
董氏搖頭。
既然沒有什麼話要再交代,李長博就叫她簽字畫押,而後交給厲海收監。
而後李長博客客氣氣看向張白镬:“張郎君,此案就算是了結了。
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
張白镬搖搖頭。
李長博就幹脆利落叫人送客。
張白镬沉默寡言的出去了。
沒多看董氏一眼,沒多看旁人一眼,看上去有點兒失魂落魄的意思。
付拾一還有點兒佩服他:這經曆這麼多變故,還是能依然堅挺的站着,實在也是叫人驚歎啊。
而且這個臉皮,也真的是超級超級厚實。
付拾一輕聲嘀咕:“要是早認識張郎君就好了。
”
徐雙魚聽得分明:“付小娘子怎麼還想早認識他?
”
付拾一認真對上徐雙魚疑惑的眼睛,笑眯眯解釋一句:“因為這樣我就可以舉薦他去守城門了。
這臉皮比城牆厚的人,我可是沒見過哪。
”
徐雙魚還稍微反應了一下,才算是反應過來付拾一說的是什麼。
然後就是突破屋頂的爆笑聲。
徐雙魚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拍掌頓足:付小娘子也太會損人了!
其他幾個人也是都沒忍住,也笑了個前仰後合。
就連李長博,也是忍不住的笑出聲來。
等到笑夠了,李長博還一本正經補上一句:“其實,仔細想想,這也是一個不錯的出路。
保準是别出心裁,天下矚目。
”
于是衆人一個沒忍住,又來了一番爆笑不已。
外頭不明就裡的人聽着,隻覺得一頭霧水:咱們衙門出什麼喜事兒了?
這屋頂都要笑塌了——
不過笑完了,付拾一倒是想起一件正事兒來。
于是她期期艾艾的走到了謝雙繁面前,壓低聲音:“謝師爺,您看,那個……”
謝雙繁剛緩過來一點,一頭霧水的看着付拾一:“什麼?
”
付拾一雙眼期待的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就是那個。
”
謝雙繁更納悶了:“哪個?
”
付拾一見謝雙繁沒有辦法跟自己意會,頓時無奈。
正打算說來的,就聽李長博咳嗽一聲:“俸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