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的确是不能收的。
收了,就成了扣在腦袋上的屎盆子,看見的聞見的,都隻有繞道走的,日後再也不可能有和平的日子過。
不僅是章尚書,是整個章家。
三代以内,隻要還有人記得這個事情,章家就休想和别人交往密切。
你要報仇可以,可打着報仇的名号,去找人要錢,那就隻剩下被人笑話的份了。
章尚書擺擺手:“現在你立刻叫你身邊親近的人,将東西送回去,而且還要說上一句話:那日的話,就是我一句氣話,沒想到你們當了真。
本來兩家幾十上百年的交情,哪能要這個錢?
兩個孩子不懂事,難道我們大人也要跟着瞎胡鬧?
”
章夫人紅了眼睛:“你就是不疼瑩瑩了。
”
“人都死了,還要我怎麼疼?
她做的那些事情,我還給她風光打扮,還想如何?
”章尚書扶住額頭,一臉便秘表情:“她是跟着咱們吃了苦,可是她幾個哥哥,哪一個不苦?
她是你生的,别的孩子就不是?
”
章夫人沒了話說。
章尚書疲憊道:“就這麼辦吧。
否則,這個當家大娘子,你是真幹不了了。
”
章夫人一愣:“你這話什麼意思?
!
”
面對自家妻子的勃然大怒,章尚書索性也攤開了說:“為母,你不夠教養子女。
為妻,你不能幫襯丈夫。
為一家之主母,你不能顧全大局,考慮族人。
你想的隻有瑩瑩。
所有人都滿肚子怨言。
”
從前,他寬慰自己說,女兒總要出嫁,嫁出去了,自然也就好了。
而且,他也覺得虧欠女兒。
可是現在……
他是真的累了。
人都死了,還要拉着全家給她陪葬不成?
章夫人被這些話完全弄得懵了。
她看着自己丈夫,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好似幾十年以來,她從來沒有認識過眼前這個男人。
章尚書卻不願意再給多餘的時間,隻是揉了揉眉心:“你到底叫不叫人去?
”
章夫人忽然就沒了底氣,“叫就叫,你吓唬我作甚?
!
”
雖然還是語氣蠻橫,可到底沒了從前的氣勢。
章尚書看着章夫人那樣,心中不耐,可看着她那張憔悴的,爬滿皺紋的臉,以及眼底的慌張,到底還是心軟下來,态度也緩和不少:“那就叫人快去,此事兒決不能拖。
全長安城的人,都在等着我們的動靜。
”
要麼,是看了一場笑話,要麼就是最後鼓掌叫好。
結果是如何,全看他們家的反應。
章夫人點點頭,轉身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那盈盈的事——”
“順水推舟吧。
”章尚書說出這話時候,聲音俱是疲憊:“本來,按照律法,韋小娘子也不會有多大的懲處。
倒不如給個人情——”
章夫人眼淚一下掉下來:“這叫什麼事兒……”
章尚書沒再多說,隻柔聲催促一句:“快去吧。
”
做出這個決定,他的心裡也不好受。
當時說這話,固然有氣話的意思,可他的确也是盤算過的。
他知道尤大娘子和韋寶蓮關系不好,所以他覺得,尤大娘子必定會做壁上觀。
哪怕做樣子,都未必舍得。
到時候自己再松口,說一句隻需付出應有的代價,也算給了韋家一個人情。
可現在,尤大娘子這樣果斷的舉動,直接就讓他這句話變成了人家的梯子。
尤大娘子就這麼順着爬上去了。
真的是……想想就怄氣!
章尚書想不明白,明明他也讓尤大娘子的親朋好友去煽風點火,勸說了,怎麼尤大娘子還是将東西送來了。
可尤大娘子這麼殺伐果斷,他也不能不立刻跟上。
否則,就落了下乘。
憋屈,可也無可奈何。
章尚書仰天長歎:有婦如此,何愁家族不興?
再想想自己的夫人,他又是一聲長歎。
李長博與付拾一說起這一場鬧劇時,還總結了一句:“章尚書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
付拾一驚歎:“那可真是要憋屈壞了。
”
李長博颔首:“隻怕他心中恨極了。
”
“那咱們要求驗屍的事情,他還能答應嗎?
”付拾一覺得,有點不大可能答應了。
李長博也微微遲疑。
事實上,章尚書一聽這話,還真就下意識拒絕了:“休想!
”
付拾一誠懇相勸:“如果想要印證我的猜測,隻能更進一步屍檢才可。
”
章尚書滿面怒容:“就憑你一句話,我就要聽信?
那是我女兒!
我如何能因為一句話,就讓她受罪?
!
”
付拾一繼續勸:“這不是為了我們,而是為了抓住真正的兇手。
倘若我的猜測是正确的,那如果不查下去,就等于是放過了真兇!
就算章小娘子,在九泉之下,也是不得安甯的!
”
“你們大可以從他們那頭下手!
”章尚書面色陰沉,顯然不為所動。
付拾一還想再說,被李長博按住了。
他盯着章尚書,隻說道:“死無對證,這句話章尚書應該明白。
我們已在查,可這種事情,口說無憑。
”
說完這話,李長博拉着付拾一直接告辭,給時間讓章尚書想一想。
出了章府,付拾一悄悄問李長博:“你說他能想明白嗎?
”
李長博搖頭:“難。
還是希望另一邊有進展為好。
”
正說着話,一片雪花從眼前飄過,付拾一一愣,仰頭看天,就看見紛紛揚揚的雪花落了下來:“下雪了。
”
今年下雪,可真是早啊。
李長博神色凝重:“下雪太早了。
今年的冬天,怕是不好過。
”
付拾一看他眉頭都皺起來,也被感染了。
看見下雪那種心情,也沒了:沒怎麼見過大雪的人,看見雪時,總會有點激動的。
“會雪災嗎?
”付拾一輕聲問。
李長博點點頭:“會壓塌房屋,會凍死不少人。
還會因為天太冷,燒炭死很多人。
莊稼也會受到影響。
”
這麼一說,付拾一心情也有點沉甸甸的。
她喃喃道:“這麼嚴重,那就沒有辦法防範一二嗎?
”
這個問題,李長博隻能是苦笑搖頭:若有法子,早就有先輩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