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竹縣城北一家普通民宅門外,挂着一盞白燈籠。
即便是大白天也點着。
看上去有點古怪。
門口的木牌上,赫然寫着陰陽通天四個大字。
推門進去之後就發現院子裡擺滿了東西。
都是紙牛紙馬紙之類的東西。
還有不少的紙人。
這些紙人形态各異,雪白的臉上有兩個圓圓的胭脂,粗粗的眉毛,黑洞洞的眼睛,以及一張血紅血紅的嘴巴。
就那麼木讷的瞪着進來的人,一不留神就會被吓一大跳。
穿過庭院正中間的堂屋大門緊閉,明明是大白天,可是裡頭應該點了什麼燈火,反正窗戶上紅慘慘的一片。
甭提多吓人了。
付拾一自認見過比這個更滲人的場面,可是這會兒冷不丁地也被吓了一大跳。
不由自主的就悄悄走到李長博身後。
然後心中默念五講四美,八榮八恥的社會主義新風尚。
李長博自從付拾一躲到他身後,頓時就悄悄的又将背挺直了幾分。
劉遠松倒是一臉的坦然自若,顯然是不為所動,不過仔細看他也是有點緊繃。
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他們今日誰也沒有穿官服。
就在一群人都有點兒背後發涼的時候,冷不丁兒的旁邊就出了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幾位貴人有事兒要辦?
”
伴随着聲音,一個穿着玄色團花圓領袍的中年男人,繞過一個紙馬走了出來。
隻見那個中年人腮薄無肉,吊梢眉,三角眼,人中短下巴也短,頭上也是早早的秃了頂,隻有幾根稀疏的毛發。
偏偏他嘴角還有一顆大黑痣,大黑痣上長着一撮毛。
猛的打眼一看,隻讓人覺得是耗子成了精。
尤其是那一雙三角眼,上下将人一打量,裡頭全是賊光。
付拾一被這個聲音吓了一哆嗦,差點沒蹦起來。
最後看了這人面相,就更加覺得這個人不是什麼好人——所謂面由心生,也不是沒有道理。
面對中年人的詢問,還是李長博泰然自若:“你是王陰陽?
我們聽聞你對陰陽一事格外精通。
所以就來問問,能否幫忙定個陰宅——”
然而對方隻不過是拿眼睛一看李長博,随後就桀桀冷笑起來:“這位貴人面上富貴,容光煥發,半點不像家中死了人。
有何來定陰宅一說?
”
衆人聽到這話齊齊一驚,頓時心中更加不敢小觑了對方。
“自然不是我家中之人出了事。
而是一個我遠房侄兒。
他們也不住在這城中,聽聞你有名氣,特地寫信來囑托我幫忙問問。
”李長博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就将話擋了回去,而且解釋得滴水不漏。
王陰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李長博,最後也不知道信還是沒信。
不過很快他又看了一眼付拾一和劉遠松。
劉遠松挺直了腰闆,準備拿出一縣之長的威嚴。
結果下一句就聽見李長博泰然自若的介紹道:“這位是他家管家,談妥之後自然由他與你交涉。
”
“這位是我未婚妻,跟着來看看。
長長見識。
”
付拾一十分吝啬的給了個微笑。
而“管家”劉遠松則是木着一張臉,拱了拱手。
還别說,那樣子真像是死了主家一樣。
付拾一悄悄的在心裡豎大拇指:這心理素質!
這瞬間入戲的本事!
果然是一塊老姜!
王陰陽上上下下打量了劉遠松好幾眼,最後忽然說了句:“這位管家有些眼熟——”
劉遠松翻了個白眼,随後自己就解釋起來:“因為我長得像你們綿竹縣的縣令。
這幾日已經有不少人說這話了。
”
他這個樣子顯然也是很不滿。
也不知是出于嫉妒還是怎麼。
這下,王陰陽終于臉上露出了笑容來:“是有幾分相似,不過截然不同——縣令怎會給人做管家?
”
劉遠松下一刻就抛出一個問題:“那你看我面相,我将來有沒有那樣的福氣——”
王陰陽打了個哈哈,幹笑了幾聲,最後還是說了幾句好聽的話:“善始善終到老,已然是很好的福氣——”
劉遠松的臉皮一下子耷拉的更厲害了。
付拾一同情地看了一眼劉遠松。
李長博一直在旁邊但笑不言。
直到王陰陽看過來,他這才淡淡說了個生辰八字。
王陰陽臉色一凜:“不知是什麼時候去的?
”
李長博又說了個時間。
付拾一微微一琢磨,頓時就明白過來:這不是上個案子,那個林星的生辰和死祭嗎?
說完這個之後,李長博臉上就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來。
王陰陽則是面色更加難看:“已經過去這麼久,難道還沒有下葬?
”
聽到這個問題付拾一背上都有點微微冒汗:的确是有點太久了……也難怪人家看出問題來。
結果下一刻,李長博的神色更加平靜的說了句:“忽然橫死,有高人指點,不敢輕易下葬。
”
“而且他少年歸去,難免寂寞。
不肯安息。
”說到這裡李長博似笑非笑地看了王陰陽一眼。
好像是遞給他了一個什麼神秘莫測的信息。
王陰陽卻臉上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
随後也笑了。
隻不過他一笑起來顯得格外的猥瑣……
付拾一悄悄地移開了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想起了萬年縣縣令徐坤。
如果徐坤那兩撇小胡子送給眼前這位王陰陽,倒是很合适。
到了這一步,李長博和這個王陰陽好像已經達成了什麼共識,王陰陽笑着問:“不知事成之後,酬金幾許?
”
李長博泰然自若:“由你開。
我那表姐隻有這麼一個孩子,愛若珠寶。
”
王明陽思寸片刻,伸出一個巴掌:“怕是要這個數。
黃的。
”
李長博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可。
”
随後,他看了一眼劉遠松:“後續事情就由你來辦。
”
劉遠松喏了一聲。
戲演的十足。
而那頭王明陽問了句:“不知想要個年歲大些的,還是年歲小些的?
可有托夢?
”
李長博微微一愣随後卻搖頭:“這個信上沒說。
”
劉遠松就低眉順眼的補了句:“自然是年紀大些的,我家夫人的意思是能照顧人最好。
别叫小郎君在地下被欺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