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便是陳仵作走了,謝雙繁還是不太贊同這件事情。
謝雙繁将李長博拉到了一邊去:“這個事情不可草率!
”
李長博隻一句話:“出了事情,我負責。
”
謝雙繁瞪他:“這不是責任不責任的事情!
而是你怎麼跟百姓交代?
”
一旦引起了謠言蜚語,李長博的官聲還要不要?
李長博看住了謝雙繁,态度很是平靜,眸光卻有一點銳利:“在其位,謀其職。
我隻管死者冤屈。
至于其他虛頭,實在是無暇顧及。
”
謝雙繁壓低聲音:“你别忘了你們李家為什麼會同意你來做官!
”
世家子弟,原是不屑為官的。
更何況隻是一個五品官員。
李長博為了來做這個官,就已是被其許多人觀望。
李長博垂下眼眸:“其他人怎麼看,是其他的事情。
我隻管我的心意。
”
謝雙繁還要再說,卻被他擡眸認真反問一句:“天天在意如此多,謝叔累不累?
”
謝雙繁愣住了,就連臉上小桃心的顔色都仿佛不再鮮豔。
李長博卻已頂着淡雅的竹葉,飄然而去——屍體要運回縣衙,才能解剖。
回去路上,付拾一看着李長博一臉凝重肅穆的樣子,歎一口氣:“李縣令放心,我一定竭盡所能。
”
所以,不必為這個發愁了。
李長博搖頭:“我倒不是擔心付小娘子的本事。
我是在想,為什麼?
”
付拾一微愣。
她不是刑警,很多事情,她也并沒有那麼多經驗,做不出有效判斷。
斟酌片刻,她才說一句:“我老師曾跟我說,有些時候,我們猜不透兇手的心思,因為他們很可能就是個精神變态。
但是我們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找出證據,将他們繩之以法,還死者一個公道。
”
李長博意外看她,真沒想到她這會兒說出這麼一番有哲理的話來。
不過……“變态?
”
付拾一卡殼,差點想抽自己嘴巴:得,又要解釋了!
這可怎麼說!
不過,對方好歹是李縣令。
付拾一心裡頭寬慰自己的同時,開始絞盡腦汁的想怎麼解釋:“我們常人,會對自己做錯的事情産生愧疚感,會對别人的苦難遭遇有同情心。
但是精神變态的人,就是異于我們常人的,他們通常不會為自己做的事情覺得愧疚,不會對他人的感受,産生同理心。
他們會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對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甚至,會因為折磨虐待他人,感覺到快樂。
”
付拾一聲音是輕柔舒緩的。
可内裡的東西,卻讓李長博真正的感覺到了寒氣。
他雖然閱讀過大量卷宗,可卷宗記載不過是寥寥幾筆,尚未感受到這種變态的東西。
所以現在……
李長博忍不住輕聲說了句:“猶如惡鬼。
”
付拾一聳肩,說了句至理名言:“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
”
李長博眼前一亮:這句話實在是妙!
他看付拾一的眼神都有點不一樣起來。
付拾一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趕緊澄清:“這可不是我說的,是我從書上看的!
”
李長博一臉渴求:“不知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能否借我一閱?
”
付拾一:……莎士比亞集我上哪給您找去?
“是在蜀地一個書攤上看的。
當時沒買回來,看完了就還回去了。
”付拾一一臉誠懇:圖書館裡看的,可不是還了麼。
李長博卻還是不肯放過她:“若有機會去蜀地,你帶我去瞧瞧?
”
實在是找不到理由拒絕的付拾一,隻能應了。
反正大概也沒機會一起回蜀地。
回衙門的路上,付拾一讓方良先拐彎回去拿了自己的工具箱。
付拾一在蜀地賺錢後,就找到了最有名的刀匠,請他為自己鑄造了全套的工具。
付拾一的專業讓方良咂舌:“付小娘子不是賣吃食的嗎?
怎麼會有這些工具?
”
付拾一随口解釋:“我爹留給我的。
”
方良想到付拾一的情況,頓時面露憐色:“付小娘子節哀順變。
”
付拾一笑笑:“都過去了。
”
李長博忽然開口:“有付小娘子女承父業,想必令尊會欣慰的。
”
付拾一笑得更燦爛:“是啊。
他挺高興的。
”
一晃眼就到了衙門。
付拾一穿好塗了桐油的特制防護服,戴上了厚口罩,這才準備開始動手。
因為有腐敗性腹部膨脹,所以腹腔,腸道裡都又都是氣體。
在解剖之前,需得先放氣——這個是技術活,畢竟搞不好,屍體炸了都有可能。
放氣時,付拾一叫所有人都先退出來喝一碗茶再說——屍體腐敗産生的有毒氣體,對人體是有害的。
估摸着差不多了,付拾一這才又進去了。
沒有記錄員,所以謝雙繁臨時被抓了壯丁。
謝雙繁又摸出了準備還給付拾一的“小桃心”戴上了。
謝雙繁覺得這個口罩還挺好用。
比起仵作陳老丈做的那個蔥姜蒜味的布條要好太多了!
而且還有淡淡的冰片薄荷之類的味道,好聞不說,還提神醒腦!
“開始了。
”付拾一戴着手套,打開勘察箱,從裡頭取出了自己的解剖刀。
第一刀下去,烏黑發臭的污血就已是湧了出來。
這個出血量——
付拾一沉聲道:“内出血嚴重,這應該是緻死原因。
”
腹腔裡流出來的血,估計都能裝一小桶了。
付拾一很快就就找到了出血原因:“肋骨骨折,紮入肺部,造成肺動脈破裂,造成了大出血。
”
付拾一緊接着檢查了胃部。
她将胃切開一點,用瓷勺挖出了一勺胃部的容物,放在幹淨瓷碗裡。
這麼幾天的存貨,味道實在是一言難盡。
付拾一将東西擺在桌上,讓大家一起看看。
“胃部食物殘渣雖有腐敗,但可看出并未有多少消化痕迹。
”
付拾一又看了看十二指腸,發現蛋白質沒有到達腸道。
“蛋白質未進入十二指腸,應是用餐後一個時辰之内死亡。
”
謝雙繁腦子一抽:“那吃的大概都是什麼?
”
付拾一輕聲道:“恐怕是羊肉餅。
”
謝雙繁頓時覺得自己從那白瓷碗裡的東西裡,看出點了門道——
然後忍不住幹嘔了一聲:他早上吃的也是羊肉餅……
付拾一關心他:“謝師爺怎麼了?
難道最近吃了羊肉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