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漢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一直看着魏婆子。
誰都看得出來,魏婆子的話,已經成了他最後一根稻草。
一旦……
他就真的垮了。
就像是岌岌可危的火苗,一口氣,也就熄了。
魏婆子也看着陳老漢,嘴唇哆嗦着,忽然凄厲的嚎叫起來,一頭撞在了陳老漢肚子上:“你這個老東西!
别人說我就算了,你也冤枉我!
我跟你拼了!
”
她這一下顯然沒留力氣。
陳老漢直接被撞得整個人往後仰倒。
要不是旁邊太醫署令他們七手八腳的扶住了,估計陳老漢得摔個實在。
可即便如此,魏婆子也不肯罷休,自己雖然也摔了個屁股蹲,但很快手腳并用爬了起來,要去撕打陳老漢。
一邊扭打,一邊還凄厲嚎叫。
最後太醫署令他們幾個都趕忙散開,唯恐再被波及——好幾個人都挨了撓,疼得倒吸涼氣。
最後還是馬牡丹上前去,拎着魏婆子,将二人分開。
可陳老漢身上,已經是挂彩多處。
尤其是臉上的抓撓傷,差不多有十來條。
付拾一很想感歎一句:這陳老漢的臉,對魏婆子來說,難不成是貓抓闆?
怎麼就沖着這個地方去呢?
被馬牡丹拉開的魏婆子,也沒有消停的意思,不僅拼命的掙紮,更是嚎哭不止。
那樣子是潑婦鬧街的架勢,可魏婆子翻來覆去隻有一句,那就是冤枉她的人不得好死,老天爺怎麼還不降雷下來!
付拾一走到李長博身邊,跟他對視一眼,壓低聲音問:“我怎麼覺得,魏婆子好像真是有點兒冤枉?
會不會還有隐情?
”
李長博也是這個意思,拉着付拾一往後退了兩步,離魏婆子更遠一點,怕被波及。
退到了安全距離之後,他才壓低聲音道:“會對沈蔓下手的,最有動機的,除了魏婆子,也就是魏寶蘭了。
”
提起魏寶蘭,付拾一的表情也忍不住有點兒微妙:“但如果是魏寶蘭,她應該知道哪一碗有問題的吧——”
李長博揚眉:“其實,我剛在想一個問題,如果隻有一個蛋的時候,魏婆子會怎麼偏心?
”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然後被這個問題驚住了:“不會吧!
”
一個雞蛋而已……
但看一眼地上的魏婆子,想起沈蔓吃兩個蛋的事情,付拾一還是覺得可能性很大。
都隻有一個雞蛋的時候怎麼偏心?
最簡單的是分大小。
再複雜一點就是……倒蛋液。
将原本給沈蔓的雞蛋分出半個來給魏寶蘭。
再将沈蔓那個碗裡加多多的水。
這樣一來,就算看起來是差不多的分量,可實際上也是不一樣的内容。
而這個方法在,沈蔓有兩個雞蛋吃的時候,也一樣實用。
所以有沒有可能,魏寶蘭她一直都知道魏婆子将多一個蛋那碗端給她的?
因此也默認了蛋液少的那一碗,是沈蔓的。
這樣一來,也就有了一個可能性:在打蛋液的時候,隻會有一個雞蛋的碗裡,是被下了藥的。
可是魏婆子并不隻是貪心一個雞蛋而已。
所以,是将沈蔓打好的那一碗蛋液倒出一大半到魏寶蘭那一直碗裡。
而不是隻單純調換。
付拾一艱難道:“下藥反而害了自己這個操作……也不是不可能。
”
而想弄明白這一點,很簡單。
那就是直接問魏婆子。
李長博走過去,看住魏婆子,問她道:“你早上蒸雞蛋羹的時候,魏寶蘭進過廚房沒有?
”
魏婆子本來還在叫罵,看見李長博往這邊走,就不知不覺停下了。
付拾一覺得大概是闆子帶來的震攝效果。
此時聽見李長博問她這個問題,魏婆子“啊”了一聲,然後就點頭:“來過的,來過的,她進來喝稀飯。
她懷着孩子,餓得快。
順帶幫我打了蛋。
放進蒸籠了。
”
魏婆子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不由得反問李長博:“這是……啥意思?
”
然而不等李長博回答,陳大柱忽然悶聲說了一句:“算了,不查了。
”
衆人靜谧片刻。
陳大柱趴在那兒,也不擡頭看人,聲音更沉悶了:“查出不是大嫂做的,就行了。
這個事情,不查了。
寶蘭屍身還沒領回來——”
也不是很難猜為什麼陳大柱說不查了。
查下去的确不是很必要。
畢竟從魏婆子,查到了魏寶蘭身上……
哪一個,都是陳大柱最親近的人。
如果是沈蔓,陳大柱當然願意往下查。
畢竟沈蔓是外人,查出來,不僅可以有個交代。
關鍵是還能賠錢。
可如果是自己人呢?
不管是魏婆子做的,還是魏寶蘭做的,這個結果對于陳大柱來說,都不是什麼高興的事情。
就像陳老漢,不管是陳大牛做的,還是魏婆子做的,他都是心裡難受,根本沒有辦法接受的。
但如果隻是沈蔓或者魏寶蘭呢?
他心裡也就沒那麼的不能接受。
大家都明白這個意思。
也知道陳大柱心裡想什麼。
其實查到了現在,排除了沈蔓兩口子之後,不管真相是什麼,到底誰是兇手,對陳大柱來說,并沒有兩樣。
這種案子,如果陳大柱不想追究了,也不是不可以,交給他們自己内部解決就好。
然而,沈蔓這個時候,卻不同意。
沈蔓沉聲道:“你們想說什麼,就是什麼。
怎麼可能?
既然冤枉了我,我倒要看看我替誰受過!
”
她頓了一頓,目光灼灼的落在陳大柱身上:“而且,原本要害的是我。
我也該知道,到底誰這麼盼着我死!
”
這下,局面還真陷入了僵局。
沈蔓差點被人害了,她報案要查,也是可以的。
但陳大柱又不讓查下去。
李長博沉吟片刻後,幹脆看向了陳家的一家之主:“陳老漢您說呢?
這個案子,是繼續往下查,還是不查?
”
陳老漢顯然很猶豫。
以至于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根本下不了決心。
最後還是陳大牛喊了一聲:“阿爺!
蔓娘的命,就不是命?
”
陳大牛的聲音充滿了痛苦。
這份痛苦,好比烙鐵,瞬間也燙得陳老漢一個哆嗦。
他轉頭看着雙眼通紅的陳大牛,再看看旁邊的沈蔓,最後目光落在沈蔓的肚子上。
“查。
”陳老漢終于悶聲下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