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娘嚎啕大哭,以至于房梁上的灰都撲簌簌掉下來。
付拾一盯着榮娘,有點無話可說。
這種事情,旁人還真沒什麼可說的。
李長博倒是心平氣和說了句:“兩姓婚姻,開頭容易,相守難。
隻是不管如何,不該動殺人之念。
不為自己,也該看孩子。
”
付拾一仔細一琢磨這話,也點頭深以為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
榮娘也不知是不是聽到這話意難平,忽然反問李長博一句:“若是李縣令你遇到這樣的事情,你當如何?
”
這話吧,還真将人問住了。
付拾一思量一陣子,覺得估計是自己,也覺得愁得慌,說不定就帶着孩子跑路了。
不過她也挺好奇李長博會怎麼回答的,當即就也看向李長博。
李長博咳嗽一聲,言簡意赅:“回娘家。
”
付拾一當場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這理直氣壯的語氣,這毫無遲疑的作法,李縣令你到底經曆了什麼?
榮娘也呆了一下,好半晌才回過魂來:“那沒有娘家怎麼辦?
”
“那就不管他。
帶着孩子好好過日子。
不與他煮飯,也不與他說話。
”李長博張口就來:“時間長了,他自然而然就明白該做個決斷。
”
付拾一隻想雙手雙腳鼓掌:李縣令不是婦女,勝似婦女啊!
這一招又一招的——
李長博被付拾一看得略不自在,伸手摸了摸下巴:“怎麼了?
”
付拾一點頭:“沒什麼,就挺好的。
我覺得李縣令有這樣的智慧,将來必定是婚姻美滿。
”
李長博咳嗽一聲,壓下笑意,盡力繃住臉皮:“借付小娘子吉言。
”
說完深深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
榮娘是徹底哭不下去了——她感覺自己杵在這裡,就是多餘。
“你将過程說一說。
”李長博顯然也知道這個時候說别的不合适,故而重新開口問榮娘。
經此一番,榮娘眼淚也是沒了,幹巴巴的就開始說經過。
“我夜裡睡不着,所以就讓大夫開了點藥。
那個藥粉我試了試,覺得效果不錯。
然後聽說了那家人一家人都燒炭死了,所以就動了那個心思……”
榮娘小心翼翼看一眼李長博,發現李長博沒有絲毫多餘表情後?這才說了句:“他夜裡熬夜?要喝茶水,我就給他加了點藥粉。
估摸着他喝了,聽着裡頭沒動靜了,這才起身悄悄過去。
”
“不過,那時候窗戶已是關着的。
”榮娘說到這裡?自己也皺起眉頭:“我也沒多想,又怕沒關緊,所以幹脆就将窗戶鎖上了。
”
李長博颔首?漸漸面上出現了深思的神色。
而後,再問:“當時書房情景如何?
”
榮娘回憶了一下,很笃定道:“他已經自己躺下了,屋裡也沒别的情況。
賬本那些?瞧着也沒什麼變化?反正第二天進去?他還躺在那裡?并沒有什麼兩樣。
”
“賬本呢?
”付拾一輕聲問了句。
榮娘皺眉回想,還是搖頭:“沒有,沒有變化。
不就是箱子裡那些嗎?
桌上就一本。
”
李長博點點頭,“你走的時候,還有什麼特别的嗎?
”
“沒有?他睡得很熟。
”榮娘低下頭,聲音漸漸哽咽:“我也猶豫了那麼一下,但是……我還是關上門走了。
”
“其實他也不是什麼壞人。
可是這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
”榮娘又開始嚎啕大哭:“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啊!
”
付拾一和李長博也沒管,直到榮娘自己停止了抽泣,李長博這才又開口問:“從拿回了賬本開始,他就沒出門了?
”
榮娘搖頭:“沒有?從拿回了賬本開始,他就沒出門,每日幾乎都不出書房?吃飯都要送進去。
我也不知他怎麼就這麼癡迷這些!
”
聽這話,榮娘好似有些怨言。
“那你聽他說過,賬本不齊全這類的話嗎?
”李長博一直在看榮娘的表情。
榮娘直接就搖頭:“沒有。
他和凜兒說過,這次十分順利。
等明日交了活,就帶他去拾味館吃那大肘子——”
忽然被點名的付拾一:……就很有點兒微妙。
李長博再将羅箬平日和什麼來往的事情也問了一遍。
這次榮娘是真不知道了。
再問其他的,榮娘也不知道。
最後問起榮娘是不是用擀面杖打過羅箬,榮娘尴尬了好一會兒,才點頭,木然承認了:“他将我的陪嫁銀镯子拿走,當了押金,問人借了一本孤本書回來看。
”
付拾一有點兒明白了。
忽然也有點兒理解榮娘。
不是所有女人都是潑婦,最開始每個女子成婚時候,也都是想好好過日子。
最後變成這樣,不是一個人的責任。
隻是……
付拾一看着榮娘,輕歎一聲:“可你真不該殺人。
如今,凜兒該怎麼辦?
”
一提起兒子,榮娘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最後就給付拾一和李長博跪下了:“我求求你們,就放過我吧。
我真的是一時糊塗。
我還有兒子要養——”
榮娘膝行到了李長博面前,伸手去拉李長博的衣裳,那苦苦哀求的樣子,讓人止不住的心軟。
隻是李長博輕輕後退一步,沖着榮娘搖搖頭:“法不容情。
”
榮娘一下子失了平衡,趴到了地上去。
地上冰涼,可榮娘卻好似沒有知覺,半點也不在乎,隻兀自哭得傷心。
付拾一發現,其實羅箬的死,榮娘雖然後悔,可依舊是沒有傷心。
反倒是對于年幼的兒子,才是真正的愧疚和難過。
如果沒有兒子,估計榮娘連後悔都不會有多少。
夫妻做到了這個份上,也是真的悲哀。
付拾一輕聲道:“你家還有别的親戚嗎?
能收留凜兒嗎?
”
榮娘搖頭,上氣不接下氣:“親戚早就不來往了,不可能收留凜兒。
”
付拾一沉默片刻,才問榮娘:“那你若放心,可以将凜兒放在拾味館。
我們還缺招呼客人的人。
他也可以幫忙洗菜,摘菜。
不說多少工錢,飯是能吃飽的。
”
李長博側頭看付拾一一眼,心裡不由盤算:付小娘子的拾味館,會不會将來人滿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