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付拾一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也是最關鍵的問題:“道觀裡那些屍骨是為了做人體實驗嗎?
”
白澤謄微微停頓了一下,随後點了點頭:“你應該知道我妻子在幾年前因病去世了。
”
這個事情的确大家都知道,所以付拾一就點了點頭,并且有了一點猜測:“這個事情和你妻子有關?
”
“當時她得了一種怪病。
手腳一點點爛掉。
不管我用什麼樣的辦法都沒能治好她。
最後我就想起了華佗。
我想把爛掉的腿切下來,重新換上一條好的。
是不是就可以治好她的病?
”
白澤謄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有些痛苦:“我就是大夫,可是我卻治不好我身邊最親近的人。
你們知道那種感覺嗎?
”
在場的人當然不能夠完全體會到白澤謄的感受。
但是多多少少也會理解。
付拾一是明白那種感覺的,就像當初她沒有辦法去救梨奴一樣。
那種感覺很絕望。
明明覺得自己是可以有辦法的,是可以做點什麼的,可是到最後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那種無助,比起自己什麼都不會,而且什麼辦法都沒有,要來得強烈的多。
但最終付拾一還是說了句:“你妻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
“你是大夫。
想必做學徒的第一天,你師父就應該跟你說過,醫者父母心。
”
付拾一平靜地問了白澤謄這麼一句:“你有想過那些你殺死的人也都是父母生養的人嗎?
你有憐憫過他們一絲一毫嗎?
”
這個問題問得白澤謄沉默了一小會兒。
所有人都為付拾一這個問題暗暗叫好:就得這麼犀利!
然而白澤謄最後居然還笑出來了。
他一面笑一面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與我想法根本不同,又怎會理解到我到底想做什麼?
”
“我做的事情不是為了每一個人而已,而是為了所有的人!
如果手術成功了,我能救多少人?
”
“而那些人又貧又賤,活都活不下去了,隻能賣身為奴,他們又有什麼資格與我們相提并論呢?
”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白澤謄是一臉漠然。
顯然在他心中,奴仆也不過就是一個物件,就是自己的私人财産。
而不是一個人。
這樣的話一出口,所有的不良人臉上都出現了憤怒。
不良人其實也屬于賤業,并不能夠真正的讓别人看得起。
所以他們更加清楚什麼叫做不平等?
什麼叫做自視甚高。
李長博就是在這個時候開的口。
他隻問了一句:“律法不曾言過如此的規矩道理。
我隻知,即便是主人,也不能無故傷了奴仆性命。
也不能無故羞辱。
”
“就算那些人都是你買下的奴仆,可是你如此漠視人命,也已犯下滔天大錯,遠不是交罰金就能躲過罪責的。
”
然而對于李長博這些話,白澤謄反倒是輕笑着反問回去:“可是律法哪一條說過,殺死奴仆需要主人以命相抵?
”
“吳古并非你家奴仆。
老觀主也并非你家奴仆。
”李長博語氣十分平靜的提醒。
白澤謄頓了一下。
臉上一直以來的平靜也終于是被打破。
付拾一看着白澤謄這個表情,頓時不由得生出一個荒誕的想法:他是不是忘記了這個事兒啊?
如果抛開吳古大夫和老觀主的事情,那些道觀裡的白骨都是白澤謄的奴仆,那白澤謄還的确是不太容易被判死罪。
畢竟哪條律法也沒有說過奴仆死了主人需要償命的,最嚴重的責罰,也不過就是流放三百裡。
而一條兩條的命也不過就是賠錢了事。
不過白澤謄最終還是輕哼一聲:“小路手術如此成功,又有多少達官顯貴世家子弟會看到我這樣的成就?
你以為他們真的舍得我這樣的人輕易死了?
”
他甚至有些得意:“你知道整個長安城裡有多少人靠着我開的藥方續命嗎?
”
直到此時此刻所有忍者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白澤謄會輕易承認自己的罪行。
原來白澤謄心裡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會死。
付拾一也算是明白過來,為什麼白澤謄會把小路的事情交代得那麼清楚,甚至都願意将自己的醫術心得傳授給除辛。
因為隻要小路能夠平安活下來,那白澤謄就等于多了一個金字活招牌!
白澤謄的醫術,就連宮裡也是承認的!
為了這個事情,恐怕還真的會有不少人來求情!
付拾一看向了李長博。
李長博的神色有些沉凝。
很顯然李長博也覺得這個事情的确是可能會發生的。
一時之間整個衙門的氣氛都有些低迷。
唯獨白澤謄負手而立,嘴角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他甚至還特地追問了一句:“你們還有什麼想問的?
”
“你是怎麼殺了老觀主的?
”李長博并不在跟白澤謄讨論後面判刑的事情,而是直接問起了案情。
白澤謄笑了笑:“其實很簡單,就是假裝過去給他送藥。
然後趁着他不注意的時候就把人給殺了。
”
“然後我再将現場清理一遍,自然而然就查不到我的頭上。
”
“我去的時候特地避開了所有人,也不會有人想到我會去殺人。
就連幫我關注他自己也沒想到我會殺了他——”
白澤謄說起這個事情還頗有些遺憾:“其實他能活到這麼大的年紀,我可是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
當年那個事情如果不是他也想着長生不老,他又怎麼會幫我一起做呢?
”
“說起來這個法子還是他提醒我的。
他不僅煉丹,還研究巫醫術,所以知道不少辦法。
”
“隻可惜世上死而複生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付拾一總覺得白澤謄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是有些憤怒和遺憾的。
而就在這一瞬間李長博忽然就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居然閃過了一絲驚愕。
付拾一忍不住看了一眼李長博。
李長博則是是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問了白澤謄一句話:“你認識不認識沈鏡秉?
”
“又認識不認識賣糖葫蘆的尤志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