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付拾一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當即注意到了王二祥那副委屈的樣子,還納悶:“二祥你怎麼了?
”
王二祥立刻将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就是咬着了。
”
付拾一微微一笑,笑得王二祥心裡發毛:“餅好吃也慢點吃。
”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怎麼這麼自信。
付拾一帶着郭氏從王二祥身邊過去,王二祥差點腿一軟就跪了:付小娘子今日殺氣太重。
陸二郎也憔悴了很多,清瘦了很多。
原本健康又明朗的一個青年,這會兒倒像是個心灰意冷的垂暮老人。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看向郭氏。
郭氏看着陸二郎那樣,臉上神色頓時也複雜起來。
陸二郎聽見動靜,擡起頭來,一看見郭氏,就失聲驚訝:“嫂嫂!
”
郭氏對這個稱呼,既熟悉又抗拒,最後就開口:“你還是莫要如此叫我為好。
”
陸二郎神色一黯,隻剩苦笑,再開口果然不叫了:“您果然還是恨我的。
”
郭氏沒有否認。
付拾一輕聲道:“昨日我已經完成了你的托付,将你們财物取出,隻是她不肯要,你看這個錢,我該如何處置?
”
陸二郎問郭氏:“您為何不要?
我也并無其他親眷,這些錢,我也用不上。
能給石頭,也算是我對清姑的一番情誼。
隻求您在我死後,能讓我躺在離清姑近一些的地方。
”
“也求您,好好撫養石頭。
”
郭氏聽到這裡,終于崩潰:“你當初為什麼要一時糊塗,做那樣的事!
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怎麼攔着他,不讓他去的?
你又知道不知道,倘若清姑還活着,知道這些事情,她會怎麼想!
”
陸二郎被罵得低下頭去,一句話也說不出。
事已至此,他就算心裡頭後悔,也沒了挽回的辦法。
陸二郎想了一想,忽然慢慢的就對着郭氏跪了下去:“若是嫂嫂能平了這口氣,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沒有二話。
”
郭氏氣道:“我要你的命又有什麼用?
我隻想我們一家人開開心心,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你能給麼?
”
陸二郎又萎靡下去。
他沖着郭氏磕頭:“我知道我罪孽深重。
”
郭氏看他這樣,忽的心軟。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當時奄奄一息被帶回家來的樣子。
又想起了他上門來提親的樣子。
還有石頭出生時候,他送銀鎖來的樣子。
郭氏到底還是歎了一口氣:“能活着就活着。
若是将來……也有人跟石頭講一講,他爹他姑姑當年的樣子。
”
說完這話,郭氏又道:“錢我收下,買成宅子。
給你也買個小的,我們在長安城等你回來。
”
說完這話,郭氏轉身就走,竟沒多看陸二郎一眼。
陸二郎聽了這些話,反倒是渾身顫抖,不敢置信。
付拾一一直沒動,直到陸二郎平複許多,她這才輕聲開口:“我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
陸二郎抹去臉上淚水:“你問。
”
付拾一拿出銅牌,遞給陸二郎:“你見過這個沒有?
”
陸二郎接過去,看了一眼就笃定搖頭:“沒有。
”
“這是你叔叔的。
”付拾一壓低聲音:“你從沒見過嗎?
”
陸二郎還是搖頭。
付拾一皺眉。
“你叔叔身上,有沒有異樣地方?
”付拾一再問,聲音壓得很低,不願意叫旁人聽見。
陸二郎還是搖頭:“我二叔都不和人來往,平時隻是教我習武——幾乎不出門。
”
“那這塊銅牌,能送給我嗎?
”付拾一再問,語氣很商量。
陸二郎點點頭:“付小娘子替我辦事兒,我本該多謝付小娘子的。
付小娘子要什麼都可。
”
付拾一重新接過那個銅牌,低頭看了一眼,想了想又囑咐陸二郎一句:“銅牌這個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
你叔叔不告訴你,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有些事情,隻有什麼都不知道,才好。
”
陸二郎雖然想問,但是猶豫片刻,還是不問了。
付拾一走出來時候,情緒已是掩藏起來,隻是有些低落:這個銅牌雖然是個重要證據,可是現在陸二叔死了,這條線索,就等于是斷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有些茫茫然。
到底當年的事情,該從哪裡查起?
付拾一站在那,就開始忍不住走神。
而王二祥剛伸了個懶腰,準備轉過頭去再巡邏一圈,就出去辦差。
結果剛一扭頭,就看見付拾一站在自己背後,登時吓得一個趔趄,聲音都變了:“付小娘子!
”
付拾一回過神來,斜睨了一眼王二祥:“怎麼?
”
王二祥拍了拍胸口,哀怨道:“付小娘子走路都沒聲音的!
”
付拾一依舊斜睨他:“當差偷懶,你還敢抱怨我?
”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變了。
你再也不是和我一個陣線的那個小娘子了。
王二祥幽幽歎氣,忽然壓低聲音:“對了,付小娘子我跟你說,李縣令他被陛下訓斥了!
還和你有關呢!
我聽謝師爺和李縣令吵嘴來着——”
付拾一冷不丁聽見這個事兒,自然是驚了:“因為我?
”
王二祥點點頭:“可不是麼?
不過,李縣令還是沒松口——”
付拾一腳下生風,飛快走了。
王二祥伸出手:回來啊回來啊!
我還沒說完哪付小娘子!
最後王二祥淚流滿面:我好恨!
為什麼不讓我說完!
我好難受!
好難受!
抓心撓肺的難受!
付拾一一路沖到了李長博跟前。
李長博正看公文呢,看着付拾一氣喘籲籲進來,就放下筆,微微笑一笑:“付小娘子怎麼過來了?
不是要開業了?
不需準備?
”
李長博神色溫和,安甯得像是炎炎夏日裡的一襲涼風,瞬間就讓人心裡頭安靜下來。
付拾一看着李長博,忽然也就不想問那麼多。
于是她就順勢坐下來,笑眯眯的說起開業的事情:“明日我開業,李縣令可要過來捧場。
”
李長博也揚起笑來:“那是自然。
”
付拾一随口說起陸二郎的事情:“也不知刑部對于他會怎麼判。
他其實……也挺可憐的。
”
李長博拿起筆來:“他的事情已經定了。
流放三千裡,六年。
”
付拾一一聽,頓時不由笑了:“那也算公正。
好歹留了他一條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