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醒來的時候,明顯是感冒了。
聽着她濃濃的鼻音,看着她裹得厚厚的被子,付拾一報以同情的目光:大冬天的,看給孩子凍得。
她是帶着任務來的,所以趕緊開門見山:“你叫什麼名字?
”
“我姓王,叫鈴娘。
”鈴娘說完這句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鼻涕都出來了。
她默默的擦了擦鼻涕,多少有點兒落寞。
原來真的是鈴娘。
沒确定之前希望是,确定了吧,多少也有點兒覺得怅然。
付拾一猶豫了一下,問了一句:“你是怎麼變成他們的神女的?
”
鈴娘半晌沒說話,最後用一個響亮的噴嚏打破了沉默。
看着那噴出來的一條鼻涕,付拾一默默的遞過去了自己的帕子。
鈴娘漲紅了臉,狠狠的抹了一把鼻涕,然後“哇”的一聲就哭了:“我怎麼這麼命苦——”
付拾一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問:“需要我借給你一個肩膀,讓你哭一會兒嗎?
”
鈴娘一邊哭,一邊擤鼻涕,惡狠狠的:“哭一會兒又有什麼用?
我不能哭!
大夫說我不能激動的!
”
付拾一連忙點頭:“對對對,你說得對,我們要堅強起來!
”
如果忽略掉眼淚和鼻涕,也不是不能看出鈴娘的堅毅。
遇到這個事情,鈴娘還沒尋死覓活,已經挺了不起了——換成其他人,一想到自己等于在那麼多人面前裸奔,怕是有點受不了。
而且……
付拾一的目光落在鈴娘的小腹上,一時之間有點佩服。
鈴娘已經有了先兆流産的迹象,接下來情緒上,行動上,都要注意。
她自己顯然也知道了。
她還在用自己的辦法保護孩子。
鈴娘已經停下了大哭,隻是還是止不住抽泣:“我是被阿爺送過去。
他養大我,就是因為我是神女。
”
付拾一驚了一驚:“你從小就知道?
”
鈴娘搖搖頭,臉上有些苦澀:“不是。
我一直不知道。
但是前段時間,我發現,他很可能不是我的親阿爺。
”
她頓了頓,又忍不住肩膀聳動起來:“從小到大,他都對我很好,我一直沒懷疑過——”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的寬慰:“沒事的,沒事的,都過去了。
以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
鈴娘緩下來之後,昂起臉,看着付拾一,面上有些糾結:“他呢?
他現在在哪裡了?
”
他,說的是王毅。
付拾一告訴她:“已經被抓起來了。
我們在你們家裡,發現了一具女屍。
”
“那是桑若雲。
”鈴娘低下頭去,神色複雜:“她從小就被選中,知道自己将來是要去侍奉神的。
本來他們計劃今年送她進洞的。
如果一夜過去,她平安無事,她就會成為神妻。
可她前段時間死了。
”
“你知道她怎麼死的嗎?
”付拾一忍不住問了一句。
鈴娘歎了一口氣:“聽說是不願意,自己吃了毒藥。
”
付拾一點點頭,也不算意外:從屍檢結果來看,的确符合服毒自殺。
但也不能這麼草率就下了定論,還要再查。
除辛輕聲開口:“她身體不是很好,還是讓她盡量多休息吧。
其他事情,明天再問?
”
付拾一想問的已經知道了,當即點點頭,看向鈴娘,輕聲寬慰:“那你先休息,明日我們再詳細的說。
”
不過在出去之前,付拾一想了想,還是體貼的問了鈴娘一句:“你又想見的人,或者想做的事情嗎?
”
鈴娘知道付拾一的意思,想了一想之後,卻還是搖搖頭:“不了。
還是不見了。
”
付拾一就沒有再多說,退出去,輕輕的掩上門。
李長博就在門外候着,見她出來,便揚揚眉,雖沒問出口,但付拾一明白,于是伸手将他拉到一邊,這才将鈴娘剛說的話都跟他說了一遍。
聽完了這些話之後,李長博陷入了沉思。
付拾一慢悠悠的問他:“你是不是在想,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個神女?
大蛇吃了多少個?
”
黑夜裡,李長博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後歎了一口氣:“忽然覺得,眼下的盛世和太平,也不是那麼的太平。
”
付拾一明白他的心情,因為她自己也是差不多。
一想到不知多少如花少女已經喪命,她就覺得有點兒無力。
夜風輕過,帶來無盡涼意。
疲憊也悄悄漫上來。
付拾一揉了揉手腕,勸他:“明日再繼續吧,今天早點睡,明天還要處理這條蛇呢。
這才是個難題。
”
林平悄悄從暗處出來,捧着李長博的披風。
馬牡丹也捧着付拾一的披風過來。
李長博先拿過付拾一的,替她披上,系好,這才穿上自己的,還不忘牽過付拾一:“回去喝姜湯。
”
付拾一想起那濃濃的姜湯:……大可不必如此!
李長博瞧她苦巴巴的樣子,輕笑出聲:“必須喝。
夜裡寒氣重。
”
付拾一充滿惡意:“那一起?
”
李長博“嗯”一聲。
就這麼簡單一個音,卻讓人聽出了幾分寵溺和縱容來。
付拾一心跳都快了那麼一丢丢。
她悄悄的看他,心頭輕歎:世界上怎麼能有這麼長在我審美點的男人?
想到李沐和鈴娘,她又把手指收緊一點:其實能在一起,能成為一輩子同行的人,是多麼幸運的事情?
李長博感覺到了自家未婚妻的小動作,什麼也沒說,隻是也握緊一點。
夜風微冷,可握在一起的手,很暖。
翌日,付拾一剛醒,就想起那條大蛇,于是興沖沖的叫上拾味館衆人:“走走走,我帶你們去看稀奇去!
我保證你們沒見過!
”
不僅拾味館衆人,就連杜太夫人和王甯她們,都被她叫上了。
被漏掉的李家衆男:所以我們呢?
李長博一大早起了,就已進宮去跟陛下說大蛇的事情,故而并不在家,找都找不到人。
李家衆男想了想,還是跟上了大部隊,美名其曰:我們送你們過去。
一大早,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往長安縣衙門而去。
王二祥一大早過來當差,還有點睡眼朦胧,遠遠看見那烏泱泱的人群,登時驚得烤餅都要叼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