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人震驚的是,韋寶蓮卻并沒有反駁。
反倒是出聲問了付拾一一句:“你為何這麼肯定?
”
付拾一攤開手,無奈道:“因為其他人都說不喜章瑩瑩,唯有你,一句話不說。
而且,你太冷靜了。
我覺得,不是章瑩瑩沒得罪過你,而是你已經讓這筆賬,一筆勾銷了。
”
隻有報過的仇,才會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了。
不然就會像是那些抱怨章瑩瑩的人一樣,人都死了,可心裡的怨氣,也很難消除。
這些話顯然不能夠讓韋寶蓮信服,她微微皺眉,不太相信:“就這麼些?
”
付拾一笑笑:“當然不隻是這些。
”
“驗屍的時候,你其實都看到了吧?
章瑩瑩腰間的淤青。
分明就是被捏的。
當時我看了你們兩個一眼,朱小娘子沒一直盯着屍體看。
可你卻是一直看着的。
但你卻一點異樣表情都沒有。
”
“正常人,看到自己好朋友身上有淤青,難道不該有情緒波動嗎?
如果再一想到,未婚女子身上,怎會有這樣的淤青,那就更狐疑了吧?
”
可是,韋寶蓮卻始終都很平靜。
甚至沒有一點疑惑的地方。
這就讓人覺得不太正常了。
原本,付拾一其實也沒想到這些,隻是大概做了一下兇手性格側寫之後,再将這些人挨個兒看過來,符合度最高的,就是韋寶蓮。
再聯想到之前的情況,眼前的迷霧,也就豁然開朗了。
付拾一幽幽的歎息:“其實你如果但凡吐槽兩句,我都不會懷疑你。
”
韋寶蓮點點頭,倒是十分平靜:“受教了。
”
她這樣說,其實就等于是承認了。
李長博輕聲問了一遍剛才付拾一問過的問題:“那桃仁是從哪裡來的?
”
“城外的桃花觀裡,有半山的桃樹。
不少都長在懸崖峭壁上,并無人去采摘。
”韋寶蓮依舊很平靜,但好在很配合。
付拾一覺得,韋寶蓮算是自己遇到的,最配合最好相處的兇手那一批裡的。
韋寶蓮顯然也沒打算隐藏什麼,不用别人催促和追問,自己就往下說:
“我去了一趟桃花觀。
找到了地上那些桃核。
然後砸開,一個個取出桃仁。
一日下來,存了竟有小半斤。
”
“她很喜歡吃杏仁乳酪。
我不知她現在還吃不吃,特地在那之前,叫人送了兩次杏仁酥,杏仁乳酪給她。
”
“也不用多費事,隻需提上一句,碰見陸不為也買了幾塊嘗了,她就心甘情願吃了。
我還特地将方子都送給她了。
”
“她喜歡陸不為。
我很早就知道。
我勸過她,但她不聽。
後來我也喜歡上……,也就明白了她的感受。
原本我以為,我們互相分享了最難堪的秘密,是這個世上,最親密的人。
”
“說來好笑。
陸不為嫌她堕胎後身上一直不幹淨,不怎麼理會她了。
她還特别着急,什麼讨好陸不為的事情都願意做。
”
“所以這件事情也太好辦了。
我托人告訴她,隻要她願意和我和好如初,我就去将陸不為請過來給她過生辰。
”
“烤全駝,是陸不為一直想吃的。
”
“這些杏仁,她也以為是陸不為喜歡的。
所以我說準備這些點心時候,她不僅沒多想,還高興萬分。
問我,如此用心的話,是不是陸不為就能感受到她的情意,就能回心轉意。
”
“我說是。
”
韋寶蓮微笑了一下,頗有點嘲弄:“真是……鬼迷心竅。
”
這個詞,用得非常貼切。
“其實陸不為根本就不會來。
但她一直以為會來。
”韋寶蓮歎息一聲,繼續往下說:“我告訴她,陸不為要晚一點過來,假裝偶遇的樣子,然後你再邀請他一起吃飯。
不然顯得太刻意,對名聲不好。
”
“她當時對我說了句話。
”
韋寶蓮眯起眼睛,面上神色更加複雜:“她說:寶蓮,你真好,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
“從前她說這話,我會很高興。
因為我覺得,我們就是最好的朋友。
”
“可今天,她說這話時候,我看着她,很想問一句:那你為什麼要疏遠我,在背後同别人一起笑話我呢?
”
“不過,我最後還是沒問。
其實她也不會回答我的。
”
韋寶蓮神色又恢複了平靜,好似一切都已經了結了的那種安甯:“我在那些杏仁材料裡,加了桃仁。
她除非一口不吃,但凡吃一口,必定會有反應。
”
“我想過,若她真沒吃,也就罷了。
這是天意。
”
“可她吃了。
而且還吃得不少。
看來這也是天意。
”
她停頓了一下,說了句:“隻是我沒想到她真的死了。
”
付拾一點點頭:“可能你的确沒想過她會死。
畢竟,上一次她用了桃仁,隻是難受,并沒有危及性命。
”
所以同樣的事情,又不是一口氣吃幾斤,誰能想到章瑩瑩就死了?
聽到這裡,李長博更是揚眉,忍不住說了句:“事情和韋小娘子預料的截然不同,韋小娘子都沒有驚訝和後悔嗎?
”
面對如此質問,韋寶蓮依舊平靜:“這件事情,開弓沒有回頭箭。
就如同她将那件事情告訴别人一樣。
”
“結局如何,并不是我或者她能決定的。
她死,是天意。
”
“若不是我母親,我也早就死了。
”
她笑笑:“從前我隻覺得母親讨厭,親近不起來,可真出了事時候,反倒是她最信任我。
替我力挽狂瀾。
從前我覺得章瑩瑩與我最要好親近,可沒想到,她卻随意将我推入深淵。
”
這句話,讓在場的人,都有點被感染,心頭戚戚。
唯有章尚書說了句:“那你也不能殺了瑩瑩啊!
她畢竟和你從小就認識——”
韋寶蓮看向章夫人:“邢姨,你與我阿娘最要好,你來說句公道話,你覺得,她做的事情,我該原諒她嗎?
您再問問您自己,事發之後,您可有想過,讓她來給我賠禮道歉?
或是,讓她出去說,那就是一時氣話,胡亂說的?
”
那麼彪悍的章夫人,在韋寶蓮平靜的目光下,竟是節節敗退,面紅耳赤,眼神飄忽不定,甚至連頭都不敢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