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拾一和李長博到了衙門,沒要多久,王二祥等人就将除辛請過來了。
除辛臉上倒是不慌不忙的,不過在看清楚了付拾一和李長博的容貌時,就愣住了。
除辛皺了下眉頭,但是很快也舒展開來,淡然的站在那裡,仿佛一瞬間就看得超脫了。
李長博看着除辛那神色,不疾不徐的便開始問詢:“你與蕭川,很相熟?
”
除辛問道:“我能坐下講麼?
”
李長博同意了。
除辛坐下之後,便開始娓娓道來。
“我與蕭川認識有一年多了。
他那時候來我們藥鋪配提神散。
”
“但是……那時候碰巧材料用完,隻配了一半出來。
他當時面色為難,央求我一定想想法子,說若是這樣沒法交代,其他人定是不滿。
”
“為了求我幫忙,他主動幫我卸貨,自己跌了一跤,忍着痛也繼續做。
”
“我動了恻隐之心,去别的藥鋪買了材料,然後熬了一夜,将提神散做出來給他。
”
“他拿着東西,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那樣子,眉梢眼角都是歡喜。
可他那書童卻忍不住抱怨,問他為何要這般讨好那些人。
”
“他說了句,無法,我們初來乍到,又無依靠,隻能先暫且隐忍。
因為不隐忍,便沒有明日可言。
為了學有所成,出人頭地,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
“昔日韓信能受胯下之辱,而如今,這點隐忍,又算什麼?
”
除辛說到這裡,似乎又陷入了當時的情景之中,竟然露出幾分心疼來:“他那樣,真叫人心疼。
”
“他也陪我熬了一夜,我就留他吃了一頓湯餅,我自己做的。
吃着吃着,他就紅了眼眶,說有他阿娘做的味道。
可是他阿娘已經沒了。
他阿娘臨終之前,最大的心願,就是他能出人頭地,得到本家的重視。
”
“我看着他那樣,是真的心軟。
”
“又看他衣裳破了,就主動提了一句,幫他補一補。
”
“他十分感激。
後頭知曉我這裡缺人手,就特地過來幫忙,說不要銀錢,管吃就行。
我知他是在報答我。
”
除辛微微一笑:“他是個有志向的。
可惜命不好。
就跟我一樣,早早的雙親沒了,留下我一個人,孤苦無依。
我還好,有個鋪子。
但是他沒有。
”
付拾一聽着除辛訴說,都能想象到當時的情景。
不由也微微有些心酸——畢竟,都是天涯淪落人嘛。
孤苦伶仃這個感覺……
李長博看見了付拾一面上那瞬間的神色變換,心裡卻也微微一疼:付小娘子,也是一個人。
除辛緊跟着又往下說:“我每日與他做飯,挖空了心思。
他身子虧空虛弱,我便想着法子給他做滋補點心。
我們之間,不知不覺的,就好像有一些東西不同了。
”
“對了,他還為我畫過像。
畫好了給我看時,我都驚住了。
那是第一次,有人替我畫像。
”
“畫得真好看啊。
”除辛微笑的樣子,竟有幾分耀眼起來,仿佛整個臉上都蒙上了一層光,熠熠生輝。
“我高興極了,就将畫挂在了我的屋裡,天天看着,每次看,都想起他誠懇害羞的樣子,我也忍不住會笑——”
“後來有一天,他再過來幫忙,我留他用飯。
我燙了手指,他心疼的一把握住,拼命吹。
”除辛笑容更閃耀了:“我被他拉着手,竟也不覺得他唐突,反倒是心裡頭仿佛有個小火爐子在烤着,又熱,又軟,又像是心裡頭有什麼被烤化了,變成了一汪蜜,甜得不行。
”
付拾一光是聽着,都聽出了甜味。
仿佛空氣裡充滿了甜蜜的泡泡。
叫人無端端的就有點被感染了,想談個戀愛試試。
付拾一覺得自己吃到了狗糧。
但是仔細再往後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我便一直對着他笑,他後來也反應過來了,猛的縮回手,臉上紅得像是要滴血一樣。
”
“那天,我們私定終身了。
”
除辛的笑容依舊是甜的。
“他跟我說,等到做了官,就來正式提親。
我應了,又告訴他,就算做不了官也沒關系,我的鋪子和宅子,都是嫁妝。
養活一家子人,絕對沒有問題。
”
“我心裡盤算着呀,他若做官,不管去何處,我都将鋪子租出去,跟着他同去。
若他留在長安,我就守着鋪子,也守着他。
到時候再生兩個孩子,最好是一兒一女——我們從前都孤苦伶仃的,這會兒就更要熱熱鬧鬧的。
”
“我甚至還買了料子,打算親手做嫁衣。
”
除辛神色恍然,仿佛深深陷入了回憶之中。
付拾一看着,也覺得怅然。
而李長博也未曾出聲。
除辛在這裡停頓了許久,最後才怅然一歎:“可惜,好景不長。
”
“他忽然漸漸不再來了。
隻推脫是忙。
”除辛緩緩言道,語氣不似方才甜蜜柔軟,反倒是透出一股暮色蒼涼:“我還是體諒他,想着他隻是一時之間忙碌,但是并未忘了我們的誓言。
”
“直到有一日,我聽見人說,他和張家嫡女張姮,定親了。
”
“當時我猶如晴天霹靂一般,搖搖欲墜。
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
“我後來想到,該去問一問他。
于是我就去了。
還特地給他做了點心。
隻是那日的點心,做得不好,我卻恍然不知。
”
“我将點心交給他,他一如既往誇贊,我看着他,忽然覺得好笑。
最終什麼也沒問,便走了。
”
“隻是我去張家打聽了。
訂婚是真的,他真的和張姮訂婚了。
”
“我遠遠瞧了張姮一眼,發覺她果然生得美貌。
尤其是一身氣度,遠遠不是我這樣的女子可比。
”除辛低頭苦笑,看着自己裙擺,神色恍惚:“我明白為什麼蕭川會選她了。
也明白為什麼他要背叛我們的誓言。
”
“張姮很好,張家勢大,對他來說,便是天賜良緣,也是如有神助。
成婚之後,他便可如同夢想那般,平步青雲,做官做宰。
”
“很好。
”除辛歎息:“輸給張姮,我不冤。
我隻是恨他,他連個實話都不敢與我說。
”
“他究竟想瞞到了什麼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