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893 我是喬樂她爺爺
天武皇城,禦花園
細雨綿綿,寒風陣陣。
院中萬花寂寥,獨有紅梅躍上枝頭,淩寒而放。
這般凜冽之美,倒也夾雜着幾分難言的溫柔。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好在孤雖獨立于此,你這花兒卻極解風情……”
雨中亭下,武帝君玄負手而立。
此刻的他正望着那枝頭紅梅,靜靜的出着神。
他記得當年有一個人也說過,說要跟他一起聽雨賞梅,看盡繁花。
隻可惜這些話……都是騙他的。
“陛下,冬雨寒涼,最易傷人。
您都在此立了小半個時辰了,依微臣之見……”
緩步走到武帝身後,司馬子詹眼中滿是擔憂。
武帝陛下雄才偉略,武功蓋世。
如今的天武更已立于四國之巅,俯瞰群雄。
然而真正了解天武的人便會明白,在眼前的太平盛世背後,是天武百年沉積的朝局弊病,以及士族與寒門矛盾的日益凸顯。
隻要這個問題不解決,天武的繁榮便将似夢幻的泡沫,一戳就破。
而要解決這個問題,天武便将迎來一次傷筋動骨的變革。
既然是傷筋動骨,那便必然要觸及一些人的利益。
比如近來蠢蠢欲動,總是不斷向朝廷施壓的一衆士族。
他們是既得利益者,也是這場變革中最難啃的硬骨頭。
就是因為這些人,陛下近來可操碎了一顆心啊。
可國内動蕩也罷了,連國外也……
武帝:“子瞻,阿銘今日可來過?
”
司馬子詹:“回陛下的話,來過……”
武帝口中的阿銘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冠軍侯小舅子——霍銘。
當然,也是小侯爺霍鄞的父親。
說起這父子倆,司馬子詹便覺得腦仁兒疼。
因為他們不愧是父子,難纏起來真是一模一樣的要命。
以前吧,是做兒子的老逮着太子殿下不放。
如今呢?
變成做父親的整日抓着士族那些事兒不平了。
日日觐見,一日不停。
這心是好的,方向也沒錯,可常言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這連東風都沒來呢,你觐見個什麼勁兒啊?
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啊。
點點頭,武帝對此也沒有太多的回應。
畢竟在他看來,阿銘的努力,說不定也是對一衆士族的麻痹。
倒是那天雲……
似乎是看出了武帝的心事,司馬子詹立刻恭聲道:“陛下,殿下說了,天雲的事兒有他兜着,您大可放心。
”
放心?
武帝冷笑一聲,這小子說的放心,十次有九次都讓他操碎了心。
不過好在有兒媳照拂,這次總算能讓自己放心,讓那死小子操心了。
爽,簡直不要太爽!
而在某武帝幸災樂禍的同時,天雲則上演着一場讓人啼笑皆非的鬧劇。
喬樂,你爺爺找你來了。
找你幹嘛?
當然是找你給他付飯錢啊。
喬樂:“?
?
?
”
此刻,那前一秒還在為抽簽黯然神傷,感慨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幫雲驚月打仗的喬樂,她人傻了。
真的,她百分之百肯定她爺爺死了,而且還是那種挖出來都已經是一具白骨,早就死的透透的那種。
不是吧,就這麼個死透了的老人家,居然還有黑心人想冒充他?
可你說他冒充吧,他居然知道你叫喬樂,還能派酒樓的夥計來找你。
那麼問題來了,他是你爺爺嗎?
這一刻,帶着沐鸢等人站在雲客酒家門前,看着眼前這位身處盤山食海,怎麼看都隻是弱冠之年的年輕人,她喬樂也很想問問。
你是我爺爺嗎?
這麼年輕又這麼能吃的爺爺,我喬樂值得擁有嗎?
别說了,她已經無地自容了。
因為酒家門前正人山人海,人頭攢動,一群吃瓜群衆交頭接耳,感慨萬千。
“呀,這不是那在行宮門前,說自己是瘟神的那個姑娘嗎?
”
“這人真是她爺爺嗎?
我怎麼覺着,這該是她哥呢?
”
“哥又如何?
爺爺又怎樣?
吃這麼多,她一個小丫頭養得起嗎?
”
“啧,太慘了……養這麼個饕餮,以後她不得上街要飯啊?
”
“是啊是啊,我要是有這麼個爺爺,我早哭了。
”
……
喬樂的嘴角在狂抽,而她身旁的沐鸢卻在狂笑。
大概,這就是塑料姐妹花吧……
喬樂:“那個,前輩啊,您确定您是我爺爺,而不是我旁邊這位的爺爺嗎?
”
緩步走到年輕人面前,喬樂面色為難的打量着對方。
須發白眉,粗布麻衣,破劍負背,身挂腰牌。
可就是這麼個破落戶模樣的人,卻長着一張風流潇灑的臉。
膚白貌美,嫩得能掐出水……
以喬樂的經驗來看,這位多半是書中的世外高人了。
畢竟不是高人,也吃不出眼前的盤子山來嘛。
那麼話說回來,世外高人不都是偶遇女主,與之一見如故,而後非要收女主為徒,并給她各種好東西的嗎?
通俗一點說,就是女主的升級外挂,一升一個準兒啊。
所以,占着這個設定的您不去碰瓷女主,來碰瓷我個瘟神作甚?
看清楚,我是喬樂,她是沐鸢,她才是女主角兒,您可别認錯了……
經過之前蠻子把沐鸢認成郡主,然後瘋狂追着她打的事兒後,她悟到了。
不能被認錯,一被認錯,她準要倒黴!
“你是誰?
她又是誰?
”
桌前,那被衆人注視良久的年輕人,終于再次開口道。
這是他除了喊上菜與叫小二去尋人外,唯一多餘的話。
喬樂:“……”
所以,你連我是誰你都不知道,你就說你是我爺爺?
看着對方疑惑的臉,喬樂固然無語,卻不敢随意發作。
不是她慫,而是在沒了解清楚情況之前,她也很局促。
高人嘛,脾氣可怪了。
要是他一個不高興,擡劍削我怎麼辦?
喬樂:“前輩,我叫喬樂,她叫沐鸢。
您别搞錯了,我爺爺都已經入土為安好些年了。
”
喬樂一邊溫聲提醒對方,一邊将沐鸢拉到跟前。
看樣子,似乎是想讓對方看得再清楚一點。
而與尴尬的喬樂相比,沐鸢的臉上則寫滿了疑惑。
因為她發現喬樂總喜歡拿自己做文章,似乎很相信自己會惹更多的麻煩一樣。
比如雲驚月的拜托,以及眼前這個氣息古怪的老者。
沒錯,她能看出眼前之人的底細。
這是個老頭兒,卻也是她見過的最奇怪最可怕也最深不可測的老頭兒。
如果将一個人的内力與氣勢比做水,那麼沈靈便是水窪,燕離則為溪水,而喬樂與她大概就是河流了……
但眼前的老者呢?
她竟覺得他海納百川,生生不息。
那種浩瀚無垠之感,甚至讓她都生出了一絲恐懼。
但不知為何,這種浩瀚又透着一絲虛無的感覺,竟仿佛随時都在消散一般。
奇怪,太奇怪了。
他到底是什麼人?
“你們誰叫喬樂,我便是誰的爺爺。
既然你說你叫喬樂,那我便是你爺爺。
”
撫了撫身上的麻布長袍,老者擡眸打量着喬樂,理所當然的說道。
而他這話說的好有道理,竟讓喬樂完全無法反駁。
不止是思想上的無法反駁,當對方看向她的瞬間,喬樂甚至覺得自己連移動身體都做不到了。
就仿佛周遭的空氣在擠壓着她,讓她無路可逃一般。
而這一刻的她也徹底相信,這絕不是個年輕人,而是個鶴發童顔的老仙人。
至于他為何非要當她爺爺的事兒,恐怕也并不适合在這裡解決。
這不是她自己的意見,而是她與沐鸢意見統一後的結果。
原因很簡單,她們隻想低調做人,安靜度日。
于是喬樂隻能随小二來到桌前,接過了某笑眯眯的掌櫃子手裡,那需要不斷翻頁兒才能看完的超長賬單。
一頓飯,三百兩。
在江州,這都夠點一個最好的花魁來吹拉彈唱,一夜笙歌了。
當然,點花魁這種事兒,她喬樂還是不提倡的。
肉疼的付了賬,喬樂終于領着自家“便宜爺爺”回到了行宮。
眼下她還無法确定自己的命運,因此隻能暫住雲驚月的行宮,尋思着先把眼前之事弄清楚。
對此,雲驚月自然是求之不得。
隻見這位太子殿下大手一揮,立刻給喬樂一行人安排了行宮東苑,派人好吃好喝的照顧着。
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雲驚月存着什麼心,喬樂能不知道?
可知道又如何,這不是簽兒不讓她走嗎?
喬樂:“那就謝過太子殿下了。
”
站在東苑門前,喬樂表面笑嘻嘻,心裡mmp……
而雲驚月則手持山水畫扇,全然不在乎她的客套之意。
雲驚月:“郡主客氣了,就我倆這交情,你叫我名字便是。
對了,老爺子若是有什麼需要,你盡管跟我提。
”
又客套了幾句,他總算帶着一衆官員擡步而去,隻留喬樂一人滿心無語。
交情?
我跟你有個屁的交情。
送走雲驚月,喬樂終于有時間回望眼前的爛攤子了。
看看燕離那充滿崇拜的眼神,再瞧瞧沈靈那寫着求知欲的目光,喬樂果斷的繞過了他們。
别問,問就是“爺爺”更重要。
屏退左右,喬樂端着手中的茶盞,盡量放穩呼吸。
不知調整了多久,她終于推開房門,走入了這間充滿疑問的屋子。
屋内熏香袅袅,熱意陣陣。
雲驚月很有心,竟還特意為老者奉上了暖爐。
至于其内在目的,懂得都懂。
不過在喬樂看來,這暖爐對于人老者而言,恐怕并沒什麼卵用。
因為眼下的老者正盤坐于軟榻之上,白發飄飛,神情肅穆。
而他周圍的空間正不斷發生着扭曲,喬樂肉眼可見。
将茶盞與點心放到桌前,喬樂識相的坐到了一邊。
等吧,總會有答案的。
于是她等啊等,一直從午後等到黃昏,等得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睡得連哈喇子都快滴下來了,她也沒有等到對方醒來。
眼看夜色已深,喬樂終于緩緩站起身來。
今日等不到,還有明日嘛。
反正她閑,也不怕這一兩天的。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她人剛站起來,便被一股力量猛地壓回了位置上。
而再擡頭時,她“爺爺”已站在了她的跟前,并在擡手間,用手指點住了她的眉心。
一時間,一股熱意掠入了她的身體,也就是這一道熱意,竟瞬間與她體内的内力産生了共鳴。
“奇異,果真奇異。
你這丫頭體内的内力,竟與那小子是一個路數。
”
拂袖收手,老者盯着喬樂,那古井般的眼底終于有了一絲漣漪。
而在他眼底掀起漣漪的同時,喬樂也在恍然間亮了明眸。
因為老者在驗證她的同時,也向她證明了自己。
喬樂:“前輩,不,爺爺,您是君晏派來的嗎……”
一把拉住老者的袖子,喬樂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期待。
但與眼中的期待相比,她的語氣中卻夾雜着小心翼翼。
她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一個讓她更加接近自己目的的答案。
“不是。
”
聞言,老者那張嫩臉微微一暗,他停頓了片刻,終是沉聲道:“不是被派來的,而是打賭輸了來還債的。
”
說到這裡,他的拳頭都硬了。
原來,老者名叫君莫邪,封号太白劍仙。
據他說,他常年居于武帝峰上,日夜修煉,四季往複。
平生沒什麼愛好,一好吃,二好賭。
“吃”之一字他已充分展現,至于“賭”,大概就是他來這兒的原因了。
喬樂:“所以,您那天跟晏哥哥玩擲骰子,并約定一顆定輸赢?
”
君莫邪點了點頭。
喬樂:“然後您擲了個五,他擲了個六?
”
君莫邪再次點頭。
他輸了,但他不信邪的反悔了。
他覺得隻要自己再搖一把,他就一定能赢回去。
于是,他輸的連自己信什麼都不知道了。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他根本無法理解那小子扔個二,他居然硬能扔出個一的慘痛經曆。
明明他氣運鼎盛,打賭根本不知道怎麼輸。
明明他縱橫天武,橫掃一衆賭徒,讓他們迷途知返。
明明……
明明個屁明明!
總之就是他輸了,輸的很慘,慘到要來這兒給眼前這個臭丫頭當護衛,一直當到對方回到天武就對了。
嗯,我武帝峰尊者,太白劍仙,當今武帝他二叔,太子他二爺爺……我居然因為玩骰子,把自己從劍仙玩成了護衛。
他能說什麼?
别說别人不信,說出去連他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