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896 我要成親了
房門被一腳踢開,映入君晏眼簾的正是霍鄞那張怒氣沖沖的臉。
君晏:“表哥,你生氣便生氣,踹我的門作甚?
”
拂袖驅散灰塵,君晏早已用面具覆蓋了自己的容顔。
霍鄞:“你又想幹什麼?
天天被那些人嘲笑,難道就沒有一點羞恥之心嗎?
”
君晏:“羞恥之心是什麼?
能吃麼?
”
面對怒氣沖沖指着自己的霍鄞,君晏的語氣溫柔的弱不禁風。
當然,面對這一假象的龍七表示,他難以接受……
霍鄞:“你……”
霍鄞的拳頭瞬間硬了。
然而他知道,拳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尤其是對眼前這個軟硬不吃的家夥。
說實話,他真不明白一個有如此信念,打死都不聽别人想法的家夥,為何會是一個廢物。
因為某些人但凡思想正常一點,都不至如此。
霍鄞:“罷了,我這當哥哥的也懶得跟你争。
你還不知道吧,你那未過門兒的媳婦兒都已經跟君霖跑了。
”
雙手抱胸,霍鄞終于收起了眉宇間的怒火。
隻不過比起剛才,他的臉色明顯更難看了。
君晏:“未過門的媳婦兒?
”
不知為何,霍鄞覺得這個溫潤如風,總像個小道士般柔弱的表弟,眼底似乎冰冷了一瞬。
隻是一瞬間太快了,快到讓他找不到一絲真實的感覺。
霍鄞:“樓湘啊。
雖然人不見得看得上你,但好歹也是跟你定了親的吧。
”
軟下語氣,霍鄞緩步走到了君晏面前,自顧自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他今夜并非無的放矢,要怪啊,就得怪樓家與君霖太可惡了。
原來,就在今兒個傍晚,樓家竟公開宴請君霖。
不僅如此,一同赴宴的還有王謝崔三家……
衆所周知,天武乃是士族支撐下的政權。
而在一衆士族當中,向來有四足鼎立的說法。
大約在十五年以前,天武的四大家族被稱為“一師三公”。
即太師陳家、左相王家、右相謝家、禦史台崔家。
之所以在四大家族之前冠以官位,就是因為這些朝中最有權勢的官職,已經被四大家族長期壟斷。
與其說這些是朝中官職,倒不如說是四大家族的世襲之位……
而在這般權威的籠罩下,四大家族幾乎掌管了近半官職的任免權。
也就說,天武朝堂至少有一半的門閥子弟。
當然,這個局面并非一成不變。
十幾年前東宮失火,武帝震怒,王謝崔三家臨陣倒戈,以至四大家族之首太師陳家被滅。
自此,四大家族便隻剩下了三個。
然而誰能料到,短短十年,四大家族竟又死灰複燃。
是,皇後被廢,大殿下被驅逐邊關,陳氏一族自此從天武消失。
但繼陳氏之後,樓家竟扶搖直上,一舉成為了四大家族中的新貴。
曾經的“一師三公”,直接演變為了如今的“三公一貴”……
緊緊地攥着雙手,霍鄞覺得如今的天武已有半壁落入了士族之手。
而更可怕的是,除了他眼前的廢物表弟,就連其餘的皇子公主也……
沒錯,貴妃王盈、賢妃謝羽、良妃崔莺……
這些在宮中極富權勢的妃子,竟都出身四大家族。
而那貴妃王盈,正是睿王君霖的母妃。
也就是說,君霖本身就是半個王家人。
所以當君霖與樓湘越走越近,王氏與樓家的關系也愈發親密。
今日樓家宴客,其餘三大家族悉數到齊,更有近半朝中官員捧場。
甚至連他們冠軍侯府都收到了請柬,隻是他們沒去赴宴而已。
但今夜的宴會過于盛大,以至于宴會中發生的一切都如風兒般吹遍了整個武京。
而其中最讓人興奮的,便是樓湘與君霖的同席而坐。
如果隻是同席便罷了,他們竟還一個獻舞,一個撫琴,為一衆賓客演繹了名曲《鳳求凰》。
這什麼意思?
這不就是将他們表弟踩在地上,使勁兒摩擦的意思嗎?
據說那些赴宴的官員還誇他們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霍鄞:“明明就是一對兒不要臉的狗男女,還天作之合,合個屁合!
要我說,表弟你現在便寫一紙休書,把那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休給君霖得了。
他不是愛撿破鞋嗎?
我們把破鞋給他不就好了?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修長的手指攜着茶杯,君晏就那麼坐在原地,靜靜的看着霍鄞發瘋。
其實這家夥若在他地闆上滾滾也好,就當替他擦地了。
畢竟龍七隻會修牆,真的不太會打掃屋子。
而霍鄞氣着氣着,終于瞥見了某表弟這無所謂的表情。
所以?
生氣的一直隻有我自己?
喂,那是你媳婦兒還是我媳婦兒啊?
你……
你還笑?
哇,你笑個屁啊,你,不行了,霍鄞覺得他氣的頭暈,不,不能呼吸了……
君晏:“……”
擡手将霍鄞扶住,君晏覺得他也許真該跟他的傻子表哥說點什麼。
要不然這傻子總有一天能自己氣死自己……
君晏:“表哥,你覺得我在意樓湘嗎?
”
扶霍鄞坐下,君晏将一杯清茶遞到了他的手中。
這一刻,少年眸似古井,了無波瀾。
平靜,平靜的讓霍鄞覺得他不像自己的表弟。
一直以來,表弟的眼神明明都是柔柔弱弱的。
霍鄞:“我知道你不在意她,但……”
君晏:“既然知道我不在意,那你便不要再說她是我未過門的媳婦兒這種話。
因為這所謂的婚約,我從來就沒有承認過。
”
微風拂過落葉,帶起一陣冰涼。
院中紅梅淩霜傲雪,一如少年此刻的眼神般料峭凜冽。
而比凜冽更清晰的,是那一閃而逝的殷紅殺意。
武帝舅舅……
不知為何,這一刻霍鄞竟覺得他在眼前少年身上看到了舅舅的影子。
霍鄞:“既然如此,那你剛才怒什麼……”
他确認過了,他說“未過門的媳婦兒”那一刻,他表弟眼裡明明有怒意。
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現在……
嗯,他表弟真對這幾個字很敏感啊。
怎麼?
男大不中留了?
被霍鄞這充滿探究的眼神盯着,君晏的眼底也有一抹尴尬之色流露。
因為他此刻滿腦子都是“老婆”兩個字……
就是因為這兩個字想多了,剛才霍鄞提“未過門的媳婦兒”的時候,他險些以為自家房子塌了。
要是霍鄞不贅述上樓湘,說不定君霖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霍鄞:“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你表哥我說話啊?
你到底怎麼了?
真是的,怎麼跟那家夥一個德行了?
”
端着茶盞,霍鄞額間青筋暴露。
想當初他跟喬君說話的時候,那個家夥也經常當他不存在。
說來,他那日便問過舅舅喬君的下落。
當時舅舅愣了一下,隻說手下暗衛太多,實在是記不清去向了……
哎,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他。
罷了,與其在這兒對牛彈琴,他還不如回去跟老爹想想法子。
又瞧了君晏一眼,霍鄞終是轉身走向了房門。
而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的君晏卻輕聲道:
“表哥,你不想知道我為何要胡鬧了嗎?
”
霍鄞:“我問你就會說麼?
至于胡鬧,你胡鬧是一天兩天了嗎?
”
某表哥頭也不回的答道。
真不知道誰能鎮一鎮這尊珍禽異獸……
君晏:“我要成親了。
”
霍鄞:“哦,你要成親了,成,成親,你?
成親?
”
君晏:“嗯。
”
霍鄞:“不是吧,樓湘都那樣了你還要娶她嗎?
雖然這樣她也痛苦,但你……”
轉身,霍鄞的第一想法便是這個。
樓湘乃是天武才女之首,國色天香,風姿卓越。
說實在的,在前往天昭之前,他霍鄞甚至沒見過能與之比肩的女子。
畢竟能入武帝舅舅法眼的女人,怎麼可能不優秀呢?
但也正因為這個女人太過優秀,一出生便在無數人的追捧與愛護之中。
她是樓家嫡女,更是無數人眼中的天之嬌女。
她有她的驕傲與野心,自然不願委身一個廢物之側……
因此她與君霖的事兒肯定不是君霖單方面謀劃的,而是兩個人一起做出的決定。
至于其目的,自然是對抗這段婚約。
他霍鄞甚至覺得,樓湘與君霖完全是各取所需。
一個想要擺脫婚約,一個想要将太子踩在腳底。
是,若是表弟鐵了心娶樓湘回來,樓家定是難以反抗的。
就算反抗,也沒有完全正當的理由反抗。
但這樣的話,痛苦的就會是兩個人。
樓湘他不關心,可表弟……
看着表情變化莫測的霍鄞,君晏真是服了。
因為他用鼻子都能想到,他這廢物表哥一定是又想歪了。
想法這麼豐富還帶什麼兵啊?
幹脆去酒樓說書算了。
君晏:“我不娶樓湘,娶别人,娶一個我心儀已久的人。
至于樓湘,她跟着君霖挺好的。
畢竟,他們很配。
”
說罷,君晏也不再管霍鄞的表情,一揮手,一陣風已将對方推到了門外。
房門關閉,爐火熊熊。
君晏摘下面具,玉質的容顔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剛剛說的都是實話,包括他對樓湘的祝福。
如果是以前的他,或許會對樓湘手起刀落吧。
但他遇見了喬樂。
不是他變善良了,而是他明白自己的處境,也明白了一種叫做“選擇”的權利。
婚約是老頭子和樓家定的,并不是他與樓湘定的,所以樓湘也沒有義務一定要遵守這個約定。
畢竟他君晏并不打算遵守,無論樓湘是什麼态度。
既然不想守,那何不各自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呢?
一個驕傲的鳳,一個清高的凰。
一曲《鳳求凰》的話,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當然,佳話與否都不關他的事兒。
畢竟他很忙。
君晏:“立于四國之巅的織造之術,織造局,你們可别讓本殿下失望啊。
”
《樂學》上那些衣裙短是短了點兒,但,還不錯的樣子……
盛大的宴會在漫天煙火中結束,賓客們結伴出府,寶馬香車駛過長街。
花燈之下,武京極盡繁華。
而與此同時,一場對弈正于樓府高閣之上展開。
珠簾輕舞,輕紗曼妙。
哒!
一枚白棋輕輕落下。
那落子之人一襲錦袍,面目英俊。
華燈之下,他冷眸微擡,眉心一點殷紅仿若血點,透着一抹渾然天成的威嚴。
他不是别人,正是那睿王君霖。
“睿王殿下,一個多月過去了,我們的計劃真的能行嗎?
”
君霖對面,一隻如玉小手執黑子輕輕落下,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道淡聲。
這淡聲清冷優雅,聞之好似聽琴,令人頻頻側目。
君霖擡頭,目光欣賞的望向了眼前之人。
那是一名身着錦緞紅衣的少女。
少女膚色極白,好似清雪,眉若遠山媚中帶冷,明明身着紅衣,卻不含半點妖冶之氣。
高貴,她竟高貴的像凰,讓君霖忍不住欣賞。
樓家嫡女,樓湘。
當然,亦是樓家最引以為傲的凰兒。
她就像是樓家的祥瑞一般,給樓家帶來了一次又一次的機緣。
有人說她出生那日天空猶如火燒,也有人言她命格極好,更有人道她有端居中宮之态。
雖說這都是市井流言,但她幾歲時便被當今武帝相中,更與太子定親,讓樓家步步高升扶搖直上……
再後來她更是憑借才名與武藝聲名遠播,讓天武無數青年才俊為之傾倒。
據說樓家有不少生意上的合作,都是樓湘出面協調的。
别看樓湘年紀不大,在樓家的話語權卻比她父親還要足。
這樣的女人的确是個傳奇,是樓家的凰兒啊。
君霖:“湘兒放心,那廢物空有東宮之位,卻無太子之才。
隻要我們一步步引導朝臣與百姓的目光,你們的婚約遲早是一紙空文。
”
那廢物何德何能,能與這等佳人有婚約在身?
他配麼?
他不配。
樓湘:“如此甚好。
那湘兒便先謝過睿王殿下了。
”
樓湘起身,向對面的君霖輕輕施了一禮。
紅裙于夜風中搖曳,好似一朵馥郁的秋海棠,沾染着令人沉醉的芬芳。
時辰不早了,她覺得睿王殿下也該回自己的睿王府去了。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她想毀掉婚約不假,但立場這種東西,還是不要太早确認的好。
萬一那廢物太子,他不廢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