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
錦衣衛鎮撫何明月快步走進,對坐在上首的鐘意說道:“鐘爺,前幾天被咱們抓進來的那個曾子琪去丁家做了西席。
”
鐘意一怔,在腦海裡搜索了一圈,也想不起京城哪個大戶人家是姓丁的。
何明月連忙解釋:“這個丁家并非官宦人家,也不是商賈,他們家是漕幫的。
”
“漕幫?
”鐘意坐直了身子,漕幫的重要性,外人能看到的隻是水運,隻有為數不多的人知道,漕幫正在協助打造戰船,且,宗祺已經離京半年了,漕幫是由副幫主焦文海管理。
何明月說道:“丁家有個叫丁前的,他是漕幫上任幫主韓大當家的女婿。
”
鐘意立刻知道是誰了,京城大戶人家的情況全都裝在他的腦子裡,韓家雖然是江湖人,可是因為宗祺的關系,鐘意對韓家的事也比較了解。
“丁前?
他不是入贅到韓家的嗎?
贅婿也能頂門立戶了?
”
剛剛,何明月說的是丁家,丁前是贅婿,哪怕韓家沒有男丁,他也是韓家女婿,那也應是韓家,而非丁家。
何明月解釋道:“若不是曾子琪去了他家,屬下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丁前自幼在善堂長大,十二歲就去碼頭上讨生活,後來進了漕幫,他在漕幫表現平平,十年的時間,也才做上碼頭小管事。
丁前和韓玉珠成親之後,雖然沒有升職,可是在幫中的地位終歸是不同了。
他出手大方,身邊也有了一批小弟,他和韓玉珠成親的消息傳出之後,他的親生父母帶着他的兄弟便找了過來。
這一家子先是住在韓家,可是隻住了幾天,就被韓家的韓老夫人轟了出去,也不知丁前是怎麼說服韓玉珠的,韓玉珠便執意要搬出去單過。
韓玉珠雖是招婿,可是她成親時,娘家也給了她一些産業,韓家雖然不做幫主了,可是家底豐厚,在幫中的地位超然。
那韓玉珠據說整天作妖,韓老夫人也煩了,就同意他們搬出去單過。
丁前和韓玉珠就住在石頭胡同的一座三進宅子裡,這處宅子是韓玉珠的,他們夫妻搬進去的第二天,丁前的家裡人也搬了進來。
丁家人住進去之後,便反客為主,把自己當成了主人,對韓家的下人很不客氣,韓玉珠的丫鬟悄悄回韓家報信,韓老夫人過去,反被韓玉珠搶白一番,韓老夫人回來後氣得病了一場,再後來韓玉珠做月子,韓老夫人登門看望,不知怎的,生了一肚子的氣,回來再次病倒,從那以後就不再管那邊的事,專心教導家裡的小孫女。
現在附近的鄰居都以為那家人姓丁,丁前十天裡有八天住在碼頭上,家裡當家的就是丁前的父母和大哥,至于韓玉珠,據說生了個七星子,身體不好,平時很少出門。
”
鐘意再次怔住,他還記得那次他把宗祺請到錦衣衛衙門,而韓玉珠四處找尋宗祺不果,便在一家小酒館裡喝酒,事後被人帶走,雖然後來在酒樓後門找到,但是那家小酒館的夥計卻意外死去。
好像這件事後不久,韓玉珠便和丁前成親了,現在韓玉珠居然生下七星子,所謂七星子,就是懷孕七個月生産的,或者那其實不是七星子,而是足月生下的呢,如果從韓玉珠那晚失蹤算起,好像也是能足月生下孩子的。
不過在鐘意的印象中,這個韓玉珠刁蠻任性,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被贅婿一家人騎在頭頂上的樣子。
這件事還真是有趣啊。
鐘意微微眯起眼睛,饒有興味地問道:“曾子琪在丁家做西席,丁家除了那個尚在襁褓中的七星子以外,還有其他孩子?
”
何明月點點頭:“丁前的兩個哥哥家裡各有兩個兒子,分别是十六歲、十五歲,和兩個十四歲的,曾子琪就是教導這四個少年讀書。
”
這年頭,十四歲的半大小子已經能上戰場了。
鐘意笑了,對何明月說道:“盯緊丁家,連同那個丁前,他們家所有的事全都要上報,我每天都要收到關于他家的報告。
”
“是!
”何明月領命而去。
何明月前腳剛走,另一名親信走了進來,手裡拿着一份上了火漆的情報。
鐘意接過來,看了看上面的火漆,他知道這是誰送來的。
他記住了那個名字。
路明明。
他取出裡面的情報,從一旁的書架上拿下一本書。
《春秋》。
按照情報上的密碼,一一對照書上的文字,很快,情報内容便被譯了出來。
鐘意加深了唇邊的笑容,金公子啊,很有意思。
福州,金寶賭坊裡,老闆娘小金寶手拿藤條,惡狠狠地抽打一名夥計,夥計被打得鬼哭狼嚎,可卻不敢躲閃,老闆娘是個暴脾氣,但也是爽快人,隻要讓她打累了出出氣,這件事也就翻篇了。
說起來也是這夥計該打,今天金公子在賭坊裡赢了八千兩銀子,夥計心疼,就多了一句嘴,他告訴金公子,好運賭坊裡新來了一位美女賭神。
好吧,金公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讓人擡上那八千兩銀子就去了好運賭坊,結果就是金公子也難過美人關,那八千兩銀子,全都留在了好運賭坊裡。
所以,你說小金寶能不生氣嗎?
輸了也就輸了,那隻能怪自家技不如人,可那八千兩卻又落到了好運賭坊手裡,小金寶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至于好運賭坊的那位美女賭神,小金寶冷哼一聲,她知道那娘們是誰!
那所謂的美女賭神,以前就是金寶賭坊裡的,小金寶出身花樓,所以她這金寶賭坊也是溫柔鄉,賭客們隻要有錢,就能挑選美人陪着一起賭。
這些美人,被稱為發财娘子。
這位美女賭神,曾經就是金寶賭坊裡的發财娘子。
她叫明明。
雖說這些發财娘子是不陪睡的,可是陪在賭客身邊,也免不了被摸上幾把,可是這位明明姑娘卻是個暴脾氣,哪怕快要坐到客人懷裡了,也不讓客人動一下。
可即便如此,明明姑娘卻是金寶賭坊的頭牌,賭客們為她一擲千金,就是為了讓明明姑娘陪着自己一起賭。
這是為何?
因為明明姑娘賭技高超,她坐在哪位客人身邊,那位客人就穩賺,明明姑娘也因此人送外号“金屁股”。
可就是這位金屁股,卻為了一點小事,和小金寶吵了一架,然後搖身一變,就成了好運賭坊的美女賭神。
看看,就連大名鼎鼎的金公子,也要輸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就這,好運賭坊門前還排起了長隊,頭回見到賭坊排隊的,沒辦法,賭坊裡面的人太多了,進不去的隻能在外面排隊。
小金寶越想越氣,不僅是生氣夥計多嘴,更是在氣自己。
她這爆脾氣,怎麼就不能忍一忍呢,她吵了一架,就把能生錢的金屁股吵到别人家裡去了。
自從金寶賭坊裡沒有了坐鎮的金屁股,生意也一落千丈。
每天就是小貓兩三隻,好不容易今天來了位大财主,結果還是金公子,金公子把為數不多的客人全都赢得連褲子都要扒下來了,順便還把賭坊裡的五哥也給赢了。
什麼是五哥?
賭坊裡難免會有運氣特别好的客人,可是這些客人即使赢了大筆銀子,卻很少能把這些銀子全都拿出賭坊,這是為什麼呢,就是因為五哥。
每當有客人赢了大筆銀子,準備見好就收的時候,五哥就會出現,拉着他再賭幾把,五哥有的是話術,讓這位客人和他賭,這一賭,客人好不容易赢來的那些銀子,就會像流水一般輸出去。
運氣好的,還能留下幾百兩,運氣不好的,赢來的銀子全都輸光,還要再搭上家裡的産業。
金公子之所以會出名,就是他能把赢來的銀子全部帶出賭坊,而且還能再赢五哥一筆。
小金寶悔得腸子都要青了,沒有了金屁股,她手下的五哥也成了廢物。
而此時的金公子,亦是在後悔。
今天他在好運賭坊裡輸了八千兩,這八千兩,對别人來說那就傾家蕩産,可對于金公子,不過就是左手進右手出,他不心疼,但他後悔沒和那位美女賭神多說幾句話。
身邊的太監已經打聽清楚了,這位美女賭神以前是金寶賭坊的發财娘子,說白了,就是窯姐兒。
金公子回到宮裡,搖身一變成了永和帝。
今天是初二,按規矩,他要去陪貴妃睡覺。
沒錯,永和帝覺得自己就是那配種用的大公豬,他聽人說過,一般的豬場裡隻有一頭配種用的公豬,但是卻會有十幾頭母豬,配上幾窩之後,小豬崽們漸漸長大,從中挑選一頭年輕力壯的做種豬,而原先的老公豬,洗吧洗吧宰了賣肉,發揮最後的剩餘價值。
永和帝掐指一算,他離挨宰的日子也就差個三年五載。
永和帝去了貴妃宮裡,貴妃一襲白衣,正做西子捧心狀,含憂帶怨地看着他,大白天的,永和帝隻覺背脊生寒,這是哪家的女鬼出來讨債?
原來是自家的啊,脖子上挂個繩圈就更像了。
望着面前的女鬼,不對,是貴妃,永和帝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裡了。
他找個理由,便倉惶逃走。
看看吧,這就是荊重光那個老匹夫給朕娶的媳婦,活脫脫就是一個女鬼,這是來給朕催命的吧。
永和帝轉身去了皇後宮裡,今天初二,他如果不留在貴妃宮裡,而是去了其他妃子那裡,明天荊重光就會說他不守禮法,但是皇後就不一樣了,皇後是六宮之主,他去皇後那裡,就連荊重光也說不出什麼。
不過,皇後也挺吓人的。
比如現在,皇後正在看書,見他來了,皇後便拿着一本書對他說:“陛下,臣妾考考你”
永和帝抱住腦袋:“朕累了,皇後不用考朕了,朕去睡覺,皇後自己讀書吧。
”
皇後的宮裡,永和帝有一個單獨的房間,在這裡,他可以享受孤獨。
他拿出骰子,左手和右手賭,賭着賭着,他覺得不過瘾,忽然想起了白天見過的那位女賭神。
如果後宮之中,也有這麼一位女賭神就好了。
猛的,永和帝有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如果他把那位美女賭神納進宮裡,那他不就能名正言順的徹夜豪賭了嗎?
可是他很快又失落了,他知道那位美女賭神的身份,她以前是發财娘子,這種下賤的身份,荊重光肯定不會同意讓她進宮的。
可是不知為何,越是不可能的事,永和帝卻越是渴望。
次日,他像平時一樣,說自己勞累過度,不上早朝,請攝政王主持朝會。
沒等荊重光下朝,永和帝便從宮裡溜了出去,又變成金公子,去了好運賭坊。
今天他的賭運好了一點,和美女賭神大戰三百回合,大半個福州城都轟動了,好運賭坊門前兩名夥計收錢,想進來觀戰?
可以,一兩銀子能看半個時辰。
從上午的時候一直賭到二更天,金公子最終惜敗于美女賭神。
雖然最後隻輸了一千兩銀子,但對于金公子而言,這已經是奇恥大辱了。
金公子磨拳擦掌,還沒有走出好運賭坊,便和美女賭神定下了明白之約。
接連十天,金公子每天都去好運賭坊,好運賭坊隻靠收取門票,就賺得杯滿缽滿。
這件事很快便傳到荊重光耳中,他氣得差點心梗,這若是他親生的兒子,一準兒把他打回娘胎再生一次。
可他雖然也把這位當成兒子,但這位畢竟不是他親生的,這是皇帝。
打不得,罵也隻能小罵。
荊重光覺得,這事不能怪皇帝,皇帝不會有錯,錯的是那個什麼美女賭神,都是這種下賤女人帶壞了好皇帝。
荊重光立刻讓人封了好運賭坊,抓走了美女賭神。
他原本想把那女子殺了完事,可是又擔心永和帝不依不饒,所以就把那女子關進了地牢。
永和帝知道之後,龍顔大怒,朕已經聽你的話去當種豬了,朕也就隻有在賭坊裡還能當人,可你卻把朕唯一當人的資格也給取消了,你是要把朕給逼死嗎?
永和帝拿了一把劍,跑到荊重光面前自刎。
雖然知道他是吓人,可還是把荊重光吓了一跳。
算了,不就是一個下賤女子嗎?
還給他!
最後,永和帝指天發誓,隻要讓美女賭神進宮陪他賭,他就不去賭坊,老老實實留在宮裡當種豬。
荊重光氣得七竅生煙,但是最終還是答應了這個無理要求。
事實證明,最初的那一個月,永和帝的确哪裡也不去,乖乖地留在宮裡。
可是一個月後,永和帝便帶上那個叫明明的女子,一起去賭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