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白狗收拾碗筷出了營帳,周滄嶽身上瘙癢難耐,忍不住想抓,可又不敢,一旦抓破就要化膿了。
還是讓軍醫看看吧,上次軍醫給的藥膏很好用,冰冰涼涼,抹上以後很舒服。
周滄嶽大聲叫了衛兵進來,可是進來的卻是一隻花花,周滄嶽揉揉眼睛,一定是離開蜀地太久,他想花花了。
他素來不會和自己過不去,眼花就眼花吧,那就讓花花去請軍醫吧,片刻之後,軍醫來了,這下子周滄嶽不淡定了。
為啥?
軍醫也變成了花花,跟在軍醫身邊的醫工也是花花!
軍醫朝他伸出手,天呐,那分明就是一隻熊掌!
周滄嶽中毒了。
不僅他中毒,白狗以及虎威軍裡很多人全都中毒了,且,大家中毒的反應不一樣,比如白狗,他看到好多光屁屁的美女在跳舞。
軍醫治不了,讓人把附近村子裡的土郎中們全都請來了,架起大鍋熬藥,折騰了好幾天,最終有五人死亡,其餘人撿回一條性命。
虎威軍初到滇地,還沒開始打仗,便經曆打擊,一時之間,上上下下士氣低迷。
周滄嶽給何苒寫信哭訴,不僅是中毒,還有虎威軍還沒有完全恢複,又和寶象王的軍隊遇上,被打得落花流水,元氣大傷。
何苒初時被周滄嶽中毒的描寫給逗樂了,可是看着看着,她的眉頭便蹙了起來。
現在的寶象王,已經是第四代了。
當年周池尚未登基的時候,整個西南都是寶象王的地盤,包括蜀地以及前陣子侬六娘送給何苒的地盤,全都屬于寶象王。
直到後來寶象王死了,幾個兒子内鬥,周池才趁亂出兵,将寶象王朝驅趕至滇地,如今的寶象王據說英勇非凡,有先祖之風,大有奪回昔日江山之勢。
何苒心中清楚,周滄嶽拿下襄陽之後,便已存了要與寶象王一較高低之心,隻要寶象王存在一日,這天下便終不完整。
何苒很想幫幫周滄嶽,可是萬裡迢迢,就連她現在正在看的這封信也是兩個月前的。
但是該送的東西還是要送。
十日後,整整一百輛裝滿藥材、武器、盔甲、糧草和奔雷炮的大車向西南而去,随行押運的是五萬苒軍,這五萬苒軍在到達滇地之後,便會前往桂地。
這件事并不是秘密,且,這麼多車,這麼多軍隊,想要保密也不可能。
因此,沒過多久,這個消息便傳到荊重光耳中。
他早就知道何苒與周滄嶽結盟,但是當年何苒也和武東明結盟了,可是最終何苒還是派了符燕升打跑了武東明,政客之間的結盟不過就是一個笑話,因此,對于何苒與周滄嶽的結盟,荊重光根本沒有當真。
可是得知何苒竟然送給周滄嶽這麼多東西,其中竟然還有十門奔雷炮,荊重光眼紅了。
其他東西倒也罷了,可是還有奔雷炮啊,整整十門奔雷炮。
據說就連火炮手也一起送了,那些火炮手都是精心培養的,不但會打炮還會修炮,這種人材千金難尋。
可何苒卻輕輕松松就送給周滄嶽了。
這個小叫花子,真是交了狗屎運了。
不過叫花子就是叫花子,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他在前面打,何苒就在後面撿漏,荊重光歎息,如果他手下能有此良将,豈會現在還要蝸居在福州?
就在荊重光的歎息聲中,董近真主持打造的第一艘戰船終于試水了。
與此同時,宗祺告别已經懷孕的陸暢離開了京城,身為漕幫幫主,他離京南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沒有人懷疑。
宗祺沒有去揚州,也沒有去漕幫任何一個碼頭,他去了東海上的一個小島,接下來的三年,他會在那裡打造出一支古代水師。
這是他兩世的理想,他要為之奮鬥。
宗祺所在的島嶼,距離福州二百多海裡,那裡之前是一個大海盜的營寨,漁民出海都要繞道而行,根本不敢靠近,因此,這夥海盜被宗祺帶兵剿滅之後封鎖了消息,來往船隻不知内情,依然避而遠之,宗祺更是派出小船在周圍巡邏,看到有船隻靠近便兇神惡煞地驅趕,因此,圍繞島嶼百裡之内,再也看不到過往船隻。
海上的這些消息,荊重光不得而知,最近,他被永和帝氣得夠嗆,幾次三番進宮訓斥,可是永和帝表面說要痛改前非,可是一轉臉便把他的訓斥抛到腦後了。
永和帝迷戀上了賭錢,先是讓身邊的内侍宮女連同嫔妃們陪着他一起賭,當然,如果他隻是在宮裡玩玩,小賭怡情,荊重光是不會多管的。
可是賭着賭着,永和帝就覺得沒意思了。
這些人都是從太監總管那裡領了銀子再陪他玩的,可想而知,無論輸赢,這些銀子都是他的,初時還覺得有趣,可是時間長了,便索然無味。
永和帝并非是在象牙塔裡長大的皇子,他長于紅塵之中,沒有做皇帝時,便已經見識到五光十色、聲色犬馬,一座小小的皇宮豈能鎖得住他那顆年輕奔騰的心。
永和帝三天兩頭偷偷溜出宮去大賭特賭,福州城裡的大賭坊全都留下他的身影。
别說,他在賭這個方面還是有幾分天賦的,逢賭必赢,賭神轉世,沒過多久,福州大大小小的賭坊全都知道了有他這一号人物。
賭神金公子!
初時,那些賭坊不肯讓他把赢來的銀子帶走,可是賭坊豢養的打手們在皇宮暗衛面前走不了兩個回合,便被打得落花流水。
更有那些輸不起的手下敗将,派人攔在半路,想要教訓他,同樣被打得屁滾尿流。
一來二去,賭神金公子就成了福州城裡惹不起的人物。
荊重光被氣得血壓飙升,這哪裡像個皇帝?
可是到了如今,荊重光除了訓斥也沒有其他辦法了,總不能把他打一頓吧。
荊重光認定是身邊人帶壞了永和帝,把他身邊的内侍宮女全都換掉,可是沒過幾天,市井之中便又流傳起金公子新的傳說。
現在的金公子,已經開始接單了,比如有人想要對付某家,便千方百計把那家的二世祖帶到賭坊,若是那位二世祖賭技驚人,那麼這個時候,就要高價請金公子出戰了。
金公子除了能得到豐厚的賭資,還能得到一筆不菲的報酬。
金公子第一次以這種方式賺了一筆,便像是打開了一道新的窗子,他專門挑了一名足智多謀的侍衛負責接洽生意,之所以要從侍衛中挑人,而不是指定内侍,當然是因為侍衛都是正常男人,比起内侍更不會引起懷疑。
永和帝很喜歡金公子這個新身份,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是永和帝,太丢臉了。
毫無疑問,荊重光在得知此事之後,又被氣得差點吐血。
為此,永和帝還讓内侍替他抄了幾篇金剛經送給荊重光,以示他的悔過之心。
可是抄好的經文還沒有送到荊府,金公子又去賭坊裡接單了。
“江湖救急,金公子啊,您老一定要救救小号啊,否則小号就要連大門都被人赢走了。
”
金公子邪魅一笑,這座福州城,沒有本公子就得亡了。
荊重光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府中,小厮把皇帝派人送來的佛經捧過來,荊重光歎了口氣:“連同前幾天送來的那些,送到寺裡焚了吧。
”
抄再多的佛經有什麼用,那個昏君還是會跑到賭坊裡大賭特賭。
他又不能把皇帝關起來,畢竟,他之前已經關過一個皇帝,如果再關一個,後世史書裡還不知道要怎麼罵他。
荊重光又是一聲歎息,何苒在偷偷摸摸造戰船,周滄嶽在打寶象王,蕭文遠在打仗,就連襁褓裡的武國昌也在和蕭文遠不死不休。
放眼天下,這些讓他看不起的土匪流寇亂臣賊子沒有一個閑着的,全都在努力開疆拓土,可是他的皇帝在做什麼?
在賭錢!
荊重光忽然感覺很累很累,這些年來,他為了這個孩子抛棄了一切,甚至背上謀逆的罪名,棄祖宗名聲于不顧,可是換來的是什麼?
那名動賭坊的金公子!
這一刻,荊重光終于想起了那些被他抛棄的親人,他離開金陵的時候,老祖母纏綿病榻,他是來到福州後,才知道祖母消息的。
何苒那女人,竟然沒讓祖母埋進荊家祖墳,甚至沒讓祖母與祖父合葬!
如果當時他守在祖母身邊,又怎會發生這樣的事,何苒是對荊氏一族的侮辱!
荊重光咬牙切齒,他那顆被永和帝氣得奄奄一息的老心,終于在對何苒的憤恨中重又煥發生機。
所以,仇恨也能鼓舞士氣,比如現在。
這時,喬夫人抱着孩子過來:“老爺今天回來,怎麼沒回後宅,青哥兒一天沒有見到你,都想你了。
”
荊重光哈哈大笑,從喬夫人手中接過孩子,這是他的老來子,是千辛萬苦才來到福州的。
想當年,他囚禁了齊王,那時他幾乎整日都在臨時皇宮裡,其他的妃嫔全都吓得簌簌發抖,躲在屋子裡不敢出來,唯有喬美人,眨着一雙天真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
他忽然就想起深埋在心底的那個人。
其實喬美人遠比那個人要美貌十倍,可是在荊重光的心中,這兩張完全不同的臉,卻意外地重合在一起。
第一次見面,他便寵幸了喬美人。
就在他決定讓齊王駕崩的時候,喬美人有了身孕。
可惜那時局勢已經到了千鈞一發的關頭,他沒辦法帶着懷孕的喬美人一起逃離,隻能把她留在了臨時王府。
再後來,他也就把她抛到了腦後。
直到喬西常買通了漕幫的人,把消息送到了福州,荊重光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和他做過露水夫妻的喬美人竟然生下了他的兒子。
他有過兒子,他甚至早就有孫子了,可是在永和帝面前,他的兒子們什麼都不是,早就被他抛棄了。
或許是老了,也或許是失去了所有的親人,當他得知自己意外又有了一個小兒子時,他竟然激動得流下了幸福的眼淚。
無論如何,他都要把他們母子接到身邊。
後來這件事真讓喬西常辦成了。
喬美人成了他的續弦夫人,而這個孩子,也成了府中的世子,他的唯一繼承人。
喬夫人的手不輕不重地按着他的肩頭,既酸楚又舒服,荊重光心中的怨氣漸漸消失,他歎了口氣:“有妻有子,夫複何求?
”
喬夫人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妾身有老爺和青哥兒,就是給我個皇後娘娘,我也不換。
”
荊重光哈哈大笑,不愧是宮裡出來的,就是會讨人喜歡。
至于永和帝,算了,想當金公子就去當吧,這個朝廷,有他看着。
與此同時,遠在杭州的一處宅子裡,一個年輕姑娘正在收拾行囊,她便是荊重光的女兒荊珊珊,現在她的名字是沈瑤。
母親李氏将兩張銀票交給她,說道:“窮家富路,你多帶些銀子。
”
沈瑤笑道:“娘,我就是去趕考,用不了這麼多銀子。
”
李氏責怪:“傻孩子,你以為趕考就不用花錢的嗎?
京城裡一下子來了那麼多考生,可想而知,客棧腳店全都住滿了,那房價還不跟着水漲船高?
再說,你是女孩子,安全起見,咱們甯可多花點錢,也不要貪便宜,一定要挑那些環境好的客棧。
”
“知道了知道了,要不,娘,您跟着我一起進京吧。
”
李氏搖搖頭,她當然想回京城了,可是她不能回去,她和女兒不一樣,女兒當初離開京城時還是個小孩子,女大十八變,現在又改了名字,哪怕是以前見過女兒的人,也不一定還能認出她來。
可是自己不行,她聽說有很多南下官員回了京城,那些夫人們還是會認出她來的。
自家和别人家不一樣,别人家頂多是曾經跟着齊王南下,而自家呢?
李氏苦笑,她與荊重光做了半輩子夫妻,最終卻落了個千夫所指的下場。
去年的秋試,沈瑤考上了舉人,成了杭州城裡唯一的女舉人,即使她不參加京城的官員考,也已經有大戶人家争先請她去給家中女兒做先生了。
可是沈瑤胸懷大志,當年她想去從軍,後來聽說女子也能參加科舉,她便一心撲到讀書上,她要做女官,李氏支持她,這個女兒,就是她的希望,是她活着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