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卉跟着道：“就是，要賠償損失，這都是肉，我們弄到這些東西可不容易。
”

　　陳長青心想，你們隔三差五就吃肉，還好意思說不容易。

　　他息事甯人一般，“陳軍，他們說的也沒錯，要不你就賠點錢算了。
”

　　陳軍看這兒裡裡外外都是人，但沒有一個替他說話的。

　　每一個人看他的目光都很奇怪，鄙夷，嘲諷，輕蔑。

　　這裡誰不饞肉，饞肉其實是一種本能，身體需要蛋白質，就會給人發出信号。

　　可饞歸饞，人還是有廉恥的，尤其他們都是知識青年，有文化的人，偷吃别人的東西，也太沒品了。

　　這種被所有人鄙視抛棄的感覺十分不好受，陳軍多少還是有羞恥心的，他低下頭，“賠多少？
”

　　田小卉大聲道：“最少也得五塊錢！
那隻鳥可不是一般的鳥！
”

　　是老天爺送給茜茜的鳥！

　　趙婷婷補充，“魚裡面的辣椒叫魔鬼椒，也不是一般的辣椒，貴不說，市面上買都買不到。
”

　　魔鬼椒這個詞還是蘇茜告訴她的。

　　陳軍忍不住叫起來，“你們還不如去搶！
肉才七八毛錢一斤，我頂多賠你們一塊錢！
”

　　陳長青“啧”一聲，“陳軍，不是我說你，一塊錢也太少了，你現在拿一塊錢能買着肉麼？
那肉票可弄不到啊，帳不是這麼算的。
”

　　陳軍捂着肚子，“那，那也要不了五塊錢。
”

　　蘇茜看他還讨價還價，動了真火，幾塊錢她不在乎，她就是想狠狠教訓陳軍一頓。

　　她盯着陳軍頭也不回，“袁剛，你去徐大爺家借一下他們家的單車，騎車去七排生産隊！
”

　　陳軍看着蘇茜的眼神，他突然心裡有點發毛，他隐約感到蘇茜是動真格的了。

　　袁剛自然也聽出來了，他轉身大步走了。

　　陳軍看到袁剛的背影，一下慌了，他突然大喊一聲，“我賠，我賠五塊錢還不行嗎？
”

　　知青辦發的安家費他沒怎麼花，還有四十多塊，五塊錢他倒是有。

　　陳軍話說出來，看到袁剛還是沒回頭在往前走，他趕緊從枕頭底下翻出一個錢包，拿出一張五塊遞過去，滿臉尴尬，“對不起，我不該偷吃你們的東西，錢賠你們了，求你們别把事情鬧大。
”

　　田小卉興高采烈跑進去将錢拿了過來，蘇茜這才喊了一聲，“袁剛，不用去了。
”

　　袁剛“哦”一聲，這才打轉。

　　蘇茜回屋，田小卉跟在她後面，手裡拿着五塊錢，像個得勝的将軍。

　　趙婷婷嘴角高高的翹着，她實在佩服蘇茜，不但能想辦法找到偷吃的人，還能讓陳軍乖乖的掏錢。

　　她上前挽着蘇茜的胳膊，“茜茜，我真的佩服你，我以後就叫你姐了，茜姐！
”

　　她這句話真是發自内心的，蘇茜不管處理什麼事情，總是給她一種遊刃有餘的感覺，她馬上就要滿十九歲了，可是她覺得自己遠遠不如十六歲的蘇茜成熟。

　　田小卉咯咯笑着回頭，“那我也叫茜姐，本來茜茜就比我大幾天。
”

　　回屋田小卉将錢交給蘇茜，蘇茜示意趙婷婷拿着，“錢放你那，算是公款，下次要買什麼東西就不用大夥出錢，先從這裡面拿。
”

　　田小卉歎口氣，“唉，我還以為拿了錢能買點肉吃呢。
”

　　趙婷婷捏捏她的臉，“茜姐可沒少給你吃肉，你瞧瞧，來了這半個多月，你這小臉還長了點肉肉了。
”

　　蘇茜笑，“我也想吃肉啊，隻要你能弄到肉票，這錢全部拿去買肉我也沒意見。
”

　　晚上吃過晚飯，田小卉看秦曼自己點着蠟燭，不聲不響的在床邊織毛衣，好奇的過去看了看，“你這織的什麼？
”

　　秦曼低聲道：“毛線褲。
”

　　她沒想到田小卉會主動跟她說話，她搬進來，就沒指望這屋裡有人會理她。

　　畢竟她跟蘇茜鬧過矛盾，而趙婷婷和田小卉明顯看蘇茜的眼色行事。

　　田小卉盯着看了半晌，“這還挺有意思的，能不能教教我？
”

　　秦曼依舊低着頭，“你買了毛線和織針來，我再教你。
”

　　田小卉高興的道：“那我等幾天就去買毛線。
”

　　她又跑到蘇茜這邊，“茜姐，你說我織個什麼好？
毛衣還是毛褲？
”

　　蘇茜想想，“你還是先學着織條圍巾吧，那個要不了多少毛線，也不複雜。
”

　　“等熟練了，再學着織毛衣毛褲，毛線貴，别糟蹋了。
”

　　趙婷婷看過來，“這個主意好，馬上就冬天了，圍巾正好派上用場。
”

　　這時隔壁忽然傳來“哎喲”一聲，接着是徐知強緊張的聲音，“怎麼？
撞痛了？
”

　　蘇茜他們這屋忽然安靜下來。

　　趙婷婷和田小卉蘇茜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趙婷婷忽然小聲道：“他們今天算是洞房吧——”

　　田小卉臉一下就紅了，“死婷婷，你怎麼什麼都敢說！
”

　　趙婷婷小聲的笑，肩膀抖動得厲害。

　　蘇茜倒是沒她們那麼害羞，她隻是有點擔心，這泥土牆壁不隔音，晚上動靜要是太大了，這些小姑娘聽了不太好。

　　尤其是田小卉，才十六呢。

　　夜色越來越暗沉。

　　蘇茜她們幾個女知青都早早的洗漱完睡下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躺下來，就覺得四周格外安靜，一點小小的聲音都被放大了。

　　隔壁的床闆忽然“吱呀”一聲，過了好一會兒，又是“吱呀”一聲。

　　一開始那聲音還很克制，似乎也怕被人聽到，後來那聲音似乎也豁出去了，開始無節制的響。

　　蘇茜就在有節奏的吱呀聲中睡着了。

　　早上在竈屋吃飯的時候，蘇茜發現陳長青他們那屋的幾個男知青一個個萎靡不振。

　　陳長青兩個黑眼圈十分明顯。

　　張衛東和牛建國呵欠連連，像是晚上沒睡好似的。

　　陳軍就更慘了，臉色慘白，眼下青黑。

　　蘇茜再看一眼喬木袁剛，兩人都是神采奕奕的樣子。

　　她心道，還好他們的屋子隔的遠，聽不到什麼動靜。

　　這麼下去，隻怕陳長青他們幾個要腎虛了。

　　吃了早飯，蘇茜和趙婷婷擡了一桶水去後面澆菜地。

　　菜地裡的菜已經長出來了，綠油油的，隻是還小，不能吃。

　　澆了水将桶子放好，蘇茜就看到田小卉端着個盆子，裡面是碾碎的玉米粒，她站在籬笆旁邊喊：“大毛二毛三毛四毛五星——吃飯了！
”